(一)
麻黑子于废园中劝降何欢,忽听何欢嘴里念出“牛弯弯”的名字。此前在那李鸽子栖身的老宅中,何欢也曾叫出“牛弯弯”的名字用来分散麻黑子精力,以便脱身。
麻黑子以为何欢故伎重演,想借此脱身,便开口奚落,却忽地莫名心中一紧,抬眼看去,那曾经的东厂千户,而今的尚衣监主事牛弯弯竟真地便在眼前不远处,正朝他疾奔而来。
来人的面目已经看得清楚,多年未见,牛弯弯的样貌并无多大变化,仍是那副面皮白净的清瘦面孔。冷冷的,面无表情,一如当年。
“真想不到还遇到一条大鱼,今日是鱼死还是网破,倒也有些意思了。”
麻黑子疤痕深重的嘴唇抖动了两下,面色忽地凝重,喃喃自语。
牛弯弯几步赶到近前,在距离两人丈八远处停下脚步,躬身而立,仿佛天生便是个佝偻身子。
牛弯弯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何欢,抬眼看着站立在何欢身边的高大身影,抱拳道:“麻副使,别来无恙,今日在此相遇,着实缘分,也省去了我们四处去追讨,便与我回京城去,将自己的事情做个了结,总不能逃一辈子。”嘴上说着,拱了拱手,面上只是嘴唇微动,满脸漠然,看不出半丝表情。
“哈哈哈……”麻黑子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之事,一时不能自控。
笑声在空寂庭院中传出,回声隐隐。麻黑子慢慢收住笑声,面色渐渐转为狰狞,嘴唇上的刀疤一动一动的,仿佛一条抽搐的肉虫子,令人看了心悸。
“牛弯弯,几年不见,你倒是真个自大,就凭你一人,便能捉我回京师么,我知你有手段,够硬,可难不成,我麻黑子便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么,你便如此小瞧于我么?”
麻黑子嘴角挂着一丝轻笑,却更显面色可怖,一字一句地说出话来,眼睛直盯着牛弯弯。
牛弯弯抬眼看了一眼麻黑子,并不与麻黑子直视,眼睛看着麻黑子的前胸,复又抱拳拱手,声音毫无起伏,仍是那般平和道:“前辈手段,晚辈自然知晓,还望见谅,晚辈只是奉朝廷旨意行事,职责所在,身不由己。”
麻黑子嘴角上撇,气极反笑,嘴里吐出一句:“去你妈的,臭阉狗,老子今日便要你性命。”
嘴里说着,两脚使力,抬手一拳便朝牛弯弯当胸打去。动作迅疾,气势凌厉。
牛弯弯身子便如一支搭在满弓上的箭,早有防备,只待对方出手,也不拧腰转身,身子便直直朝后跃去。身子跃起的同时,手上一甩,打出一记暗器。
暗器破风,凌厉如电,直奔麻黑子当胸打去。
麻黑子已有防备,侧身闪躲,那暗器从麻黑子身侧飞过,打中不远处的山石,落在地上。
牛弯弯身子停在一丈开外,仍是面无表情,两眼盯着麻黑子。
麻黑子口中呼喝一声,脚步不停,双拳换位,两眼盯着牛弯弯的两手,身形带风,再朝牛弯弯攻去。
牛弯弯仍是身子后退,并不正面迎击。如此两人一进一退,牛弯弯便退到了庭院的池塘边沿,见麻黑子一个高大身子又风驰而近,若再退身,便会落入池塘。若想侧身躲避,奈何麻黑子身形太快,已经不及。
牛弯弯脸上没有半点惊慌之色,两臂于胸前交错,麻黑子赶至身前,当胸一拳正打在他两臂交错处,一击得中,竟如同击中一袋麻包,牛弯弯整个身子倒飞起来,“扑通”一声,直落入池塘之中,溅起一圈水花。
麻黑子伸手入怀,摸出两粒铁弹子,两眼盯着那落水之处,只待牛弯弯露头,便即打出。
片刻之后,水花渐渐散去,水面复归平静,那牛弯弯竟如沉入池底,再不见踪影。
麻黑子心中诧异,眼睛扫视整个池塘,陈叶漂浮,池水污浊,却不见丝毫异样。仿佛那人便是被这一潭死水生生吞噬去,不留半点痕迹。
(二)
麻黑子心知牛弯弯定是玩弄什么手段,心中丝毫不敢怠慢。收起手中铁弹子,附身拾起两块石子,抬手朝牛弯弯落水处打去,溅起两弯水花,复又散去,水波复平。
麻黑子又附身拾起两块石子,握在手里,两个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动,扫视池塘水面及周边,两耳竖起,仔细倾听水中动静,却仍是不见丝毫异动。
心中暗念:“这鬼样的人到底玩什么花样?”
如此想着,心中生出一丝寒意。这种感觉麻黑子已是多年未有。今日在这废旧庭院中,面对这个当年的后生晚辈,竟莫名生出这久违之感。
麻黑子瞬间将那刚刚萌生自心头的感觉挥去,嘴里恶狠狠地念道:“我今日便守在这里,看你牛弯弯还能就此失了踪迹不成。”
心中想着,手上使力,将两块石子捻碎。
一阵风吹过,麻黑子忽地心中一动,回头去看,原来坐在地上的何欢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