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了有一两息的时间,紧接着,一股令人躁动不安的情绪开始酝酿。随着福生那颗安静跳动的心脏,一起活动的还有一个个漆黑世界里的幽影。
福生只是挑了挑眉毛,他有些无奈,怎么这些家伙总喜欢在正式开始之前招这么一些个浪费气力的小东西出来。就不能痛痛快快,堂堂正正的打上一架吗?
当然,福生这话说的也是不负责,毕竟,很少有人是以武证道,大多数能有御敌手段就算不错了。
现如今,对方体魄肯定是在他之下,要是还敢和他刚正面,岂不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
道理福生都懂,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如何突破这里的封锁。在没有外界灵力补充的情况下,他很难继续维持住开窍的状态,更不用说频繁使用刹那间这种神技。
当然,苦恼的并不止是福生,外界被莫名困住的顾湘君她们也是如此。
相比于吴红英这种凡人,拥有抵抗之力的顾湘君凭借自己的天人五感,硬生生强行从混沌一片中重新寻回自我。
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便很恶心的看到,那个先前自称山神如今又转投地府的家伙抱着一旁浑然没有知觉的红衣女子,在那碎碎念着一些过往。
当银白的宝剑架在那虚幻飘渺的背脊上时,饶是刚刚受到了惊吓,反应已经有些麻木的江寻还是忍不住过激道“不要!”
顾湘君浑身上下气机猛地爆开,她身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蹲坐在地上的许文背后,手中宝剑上的青峰明亮,她冷言厉色道“你若是有办法对付那鬼物我便不杀你。”
许文小声安抚着对面女子,对于顾湘君的威胁,可能之前他还会有所忌惮,但如今,吞灭了两道完全不同灵魂的他,修为已经大涨。虽说还无法比肩真人,但对付一个只有六品左右实力的散仙还是绰绰有余。
就在顾湘君的面前,许文背脊上猛地伸出了一只手来,它伸手扣住那柄试图威胁着的宝剑,而就在顾湘君想要挣脱之际,脚下大地凹陷,似在一瞬之间自己踩进松软泥流内。来不及惊呼,许文已夺了剑,转身冷眼俯视着她。
自知实力不济,顾湘君一时气恼的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许文身后,穿红衣的江寻却怔怔看着他,一时间瞳孔微缩,眼神里满是陌生和恐惧。
并未直接击杀顾湘君的他,手掌隔着虚空,对着顾湘君那张好看的脸上轻轻一扫。地上数株野草疯长,却又好似有意识般,自觉的编制成绳将顾湘君的脸部包裹只露出两个鼻孔在外面。
“许文?”江寻害怕极了,看着面前阴气森森的昔日故友,她只觉得和自己印象中那个温柔形象相去甚远。
听到心心念念之人的言语,许文笑着回头应声道“吓着你了吧?别怕,我在呢。”
他脸上温柔恭谦,除了没有半点血色外,几乎和常人无异。
江寻望着他,眉头一点点皱起,她不敢靠前,只是小声规劝道“你莫要害她们,方才我还受人家照拂。如今,我已出来,可以和你一起远走。”
江寻的话语无时无刻不再触动着许文的心弦,他当然想要和心爱女子一起,但如今,他已成了冥司中拥有实际兵权的鬼王大帅座下臣,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外逃去他乡呢?
许文上前靠近了几步,他温柔道“不用,我们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他环视了一圈,看见家乡这熟悉的美景,心中顿生豪意,他洒然道“大帅已经许诺,将这双河镇赐予我,如今冥府即将洞开,寻儿,我们可以永生永世的在一起了。”
许文的眼中满是热忱,他看着不远处的晴朗日空下,倒塌房屋旁那些因为丧失家园死去亲人而干嚎的痛苦身影,并由衷的为此感到愉悦。
作为人的他,这一世在经历了家道中落,科举失利,父亲病故等一系列打击下,最终连心爱女子都未能保全,他想不明白,这样无能且懦弱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在得知江寻即将嫁人的消息后,在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学业,毅然决然的孤身返回家乡。
路途上,天色昏暗,车夫前些日子跑的时间乏了,近来也没休息好遂精神并不很集中。恰好山路上昨夜下了小雨,道路湿滑,于拦腰转折处,车辆不幸跌如深谷,许文随车夫一起双双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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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亡的几日内,灵魂一只飘荡始终找不到出山的道,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奇怪生物,但它们都好似认得自己。
在引领下,他回到了山中已经废弃多时的神庙,见到了自己的雕像,那一刻,许文如大梦初醒般,记起了全部的往事。
他叫文枕,是前秦时期山中一怪鸟,修炼多年终于在一次升仙大会上,被相中册封为此处山神。而居住在这里的另一位,是掌管水域的河流之主,其本尊为一条金背蓝鳞的大鱼,亦被称作河神。
就在他犹豫着是坠入红尘还是继续维持着做一名山中孤鬼时,有个来此巡逻的阴兵发现了他。
之后便是藏鬼大人与他暗通曲款,并借此将双河镇内另一位地仙引出,来了个一石二鸟。只不过,原本计划顺利进行,谁料途中冒出福生这么几号人物。当然,藏鬼大人本身实力高强,许文知道,只要拖到大人亲至那么一切也就尘埃落定。
想到这儿,许文的脸上更是喜不自胜,他或许再不是之前那个能为生灵放弃自我性命的山神文枕了,如今的他,其实更应该被视作拥有了仙家身份,但本质上还是凡人的许文。
“有没有人告诉你”随着嚓的一声,无数草石迸溅飞出,那原本应该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顾湘君,此时手中剑花翻飞舞出数道残影。
许文心中一紧,他身子下意识的要往前飘去,余光却瞥见身后追来的乃是一道紫色人影。
下一刻,出现在他逃跑路线上的顾湘君一脚踢在这位投身鬼王麾下做那二姓家奴的山神面门上。当即踹的他是人仰马翻,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又被直接暴力拽起,蹭的一下,被一剑钉在了地上。
一脸怒意的顾湘君把嘴里裹成一团的新鲜草壤一口吐掉,她眸子深紫,身上仙气肆意,一只脚踩在剑柄上,态度极为豪横道“和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最起码的礼仪。”
许文的脸上阴气都稀薄了些,他正好摔在江寻面前,看着后者手里拿着的一柄短刀,再联想到为什么顾湘君能这么快出来,一时间,遭受到挚爱之人的背叛,许文脸上蠕动着的阴气再也控制不住的抽动起层层浪花。
下一刻,顾湘君还在想着如何处理这已经沦为阴物的家伙,但见脚下的人影已经变做一团虚影飞速掠去。
脚踩宝剑的顾湘君一踢身前剑侧,那平平无奇的锈迹铁剑当即化作弧光追了出去。剑势去的奇快,隐约有乘风之势,其为岑云剑阁一十八势中,追剑势的一种。名曰:望月!
…
已经斩杀完一轮的福生,尽可能的利用自身剑术优势而不去过多的依靠灵力消耗。
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意味着外界可能存在着的糟糕局面。
显而易见的,那位获得了莫大机缘的山神大概率已经快要摸到真人境的边边角角了,而之前消耗尚未来得及完全补充,顾湘君没可能是对方的敌手。
当然,前提是他得有能力应付起眼下局面,不然,就算顾湘君能侥幸胜过对方,也大概率会被一个照面内被这位藏鬼给击杀。
境界上的压制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同一层面上,喜夜王要想杀他,绝对不会比自己对付刚才那样的阴差要困难多少,而同样,自己在面对同一境界的对手,想要分出个高低也必然不是那么容易。
他在等,对方同样也是在等。
藏鬼又一次从阴影中出现,而伴随着他的出现,福生知道自己绝对是又露出什么大的破绽。果不其然,这回他丧失了一部分的听觉和触觉,就在对方偷袭成功且再次隐蔽于黑夜中时,福生甚至没能找到一点可以利用的机会。
强撑着让自己身躯内的真元不外泄,福生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卸去爪牙还被捆绑住的狮子,他被蒙上了双眼,随时提防着不知来自哪儿的利剑。
一息,两息。
似乎是提前预知了对方的攻势,福生再次开启刹那,随着他心神被拖拽至时间之外,望着那些奔涌不息的宽广河流,这一刻,他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我能改变流向的话。
藏鬼的攻击落了空,而他本人毫不在乎,只是继续躲藏于幕后。
这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就像猫在杀死一个有趣猎物前总是会先戏耍一番。
老实说,他对道家真人的了解可以说是相当充分,明白对方能利用时间段漏洞,从而进行一些意想不到的操作,但究其根本也只限于此。
高手之争,只在毫厘。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亲自下场,他是棋手,一直以来都以旁观者,布局人的姿态屈居幕后。这次围观一位真人的困兽犹斗让他除了感觉到久违的喜悦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想借机窥探到一丝,有关时间方面的真谛。
随着福生施展的刹那越多,他也看的越发清晰,在那一刻,时间以具现的方式,一个又一个的虚幻光点萦绕于现实之中。它们共同构建出一条通道,一条只属于时间掌控者们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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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匆匆那么一瞥,藏鬼便觉得其中奥妙美不自胜。相比于能控制五感,能利用时间才是真正的伟力。可惜…
藏鬼自嘲一笑,他本身便是不完整的妖修,莫说去学习道了,便是一般妖修达到他这个境界也会自行领悟的天赋神通,他也无法获得,只能投身冥府以寄希望获得神明垂帘,赏赐一点小小的权利。
随着福生消失之后,意外的是这次并没有看见他出现。
藏鬼心生疑惑,需知,时间并不可以用来藏匿身形,而在刚刚,他对这片空间的掌握中也完全没有观测到对这位道教真人的行踪掌握。
…
猛然回到现实世界中的福生只觉周身一片轻松。
而那里,顾湘君正和一只大鸟缠斗在了一起,看样子两人互有胜负。
对于陡然出现的福生,原是许文化身的大鸟顿时脸色大变,他那张兽头意外露出人的惊恐表情,不可遏制的开口道“你?怎么会?不可能…叶藏大人怎么会输?”
没有理会这厮的嚎叫,福生身影出现在顾湘君身侧,将她一把抱起,而后冷声道“抱紧我。”
顾湘君下意识的双手双脚环抱住福生,而后者继续身影腾挪,在吴红英和江寻处一停一顿,手掌一抓,二人便随着他一起,消失于原地。
这时,猛地从虚空中走出的藏鬼则面露厉色,他环顾一圈,没去管那许文,循着一个方向化作幽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