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你一直都记得对不对?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回来……予我希望又给我绝望?
陆吾嗤笑一声:
“你我重逢却也是我意料之外的,本想封了记忆过上三个月,览尽猫土再回来寻你,和你好好道个别。不曾想,兜兜转转,没了记忆的陆吾居然又回来了。”
无情面上悲喜参半,说话也不利索了,双目却不肯从陆吾身上放下来,生怕下一秒面前的猫儿就随风一起消失不见了。
陆吾面上是无情从未见过的冷硬,无情忘了,陆吾只有对自己时才会露出率真洒脱又温和耐心的一面,如今,陆吾却不肯再将真正的样子展现给自己了。
无情眼前模糊一片,缓慢地迈动步子想要上前一步,却踉跄着,落地前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他顺势脱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无情慢慢伸出手,却又在空中停住,迟迟不落下。
“哎……”
似是一声无奈的轻叹,一只温热的大手碰上了无情的脸,温柔又娴熟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痕,随后,那只手的主人,将手抽离,起身欲走。
无情还沉浸在方才的温度中,那心却又在陆吾转身的瞬间坠入寒潭。
“陆吾!!!”
他恐慌地起身,毫无形象地奔向陆吾,从身后一把抱住了陆吾的腰,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背脊上,滚烫的泪将那黑袍洇湿了一片,却不知有没有融化那颗冰冷的心。
“……”
陆吾就这样站着,无情也死不松手,好似要一直僵持下去。
无情身子颤动的厉害,手却紧紧拽着,却听陆吾道:
“无情,陆吾一生可以对不起任何一只猫,偏偏对得起你,无情。”
无情哽咽的更厉害了,指甲再次嵌进皮肉里,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血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情,那个可以爱你爱到去死的陆吾早就死了,不是吗?你抬头看,远山孤坟,他还在那里。”
“不……不……不是的……你还在,你还在!!!”
无情疯狂地摇头,双臂搂的更紧了,突然,那双大手轻轻覆在了无情的双手上,不等无情放松一刻,那双手无情地将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挣脱出来。
陆吾背对着无情,面上无悲无喜。
悲入极境之后,他早已失了七情六欲,哪怕从前再爱,如今也只是这幅躯壳还愿待无情温柔,心,早已冷了。
“无情,如今的陆吾是真无情,而你,却有情,所以,无情的猫不会为有情的猫停留。”
“放他离开樊笼,是你说的。”
无情双瞳震颤,失了所有力气,颓唐地垂着头,看着地上泪水混杂着血滴开出一朵朵泪花。
‘无情,如果再来一次,你说还会有本该翱翔天际的鸟儿愿为你折翼吗?’
‘不会了。’
‘我想,有只鸟啊,还是愿意……如果不愿意了,就不是他了,你说,对吗?’
‘那我,会放他走。’
‘你最好做的到。’
洛辞的话,自己,怎就忘了呢?
可你错了,这只被伤透了心的鸟儿,再也不愿回来了……
“我……放你走。此生,不,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记住你今日的誓言。”
陆吾迎着夏日微凉的一缕清风,在婆娑树影下,渐渐走远了。
初见那日,这猫携着夏日的暖光朝他走来,照亮了他半生,如今,这只猫,又带着施舍给自己的光,离开了。
看啊,一有情猫名却叫无情,最后,自己变成了痴情者,又让一猫变成了真正无情之猫,自己却成了假无情。
原来,真正无情之猫,确也可走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毫不留恋呐!
————
——
景旭七年春。
此已是暮春时节,春红渐颓,只见得几株月季开的繁茂,怀瑾城外垂柳成荫,碧波微荡。
又是一年柳絮翻飞,只是站在城楼上的猫却变了模样儿。
原是景旭六年春,判宗海晏河清,太平安定,宗主无情欲传宗主位于亲传大弟子,云家家主——晏清,但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晏清执掌宗主之职却不担宗主之名,而宗主无情却在此之后常驻沁心阁,闭门不出。
坊间传言,无情宗主痴情于一猫,奈何终是负了那猫,从此天各一方,以至于追怀往昔,不觉悲怆至极,后又为判宗劳累奔波数载,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如今恐再难担判官位。
至于是否如传言一般,无从考究。
————
——
“报——!”
一弟子匆匆跑上城楼来,报道:
“禀晏大人,宗主他……”
晏清一袭月纹黑袍负手而立,冷青蝉依旧站在她身旁贴身守护,而今听到无情的消息,晏清眉头微蹙,迟迟不语,周身气场便让那猫额头浸出冷汗来。
“怎么,宗主又怎么了?”
“……您……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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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一甩衣袖快步下城楼来,心中略有些烦躁。
不由得回想起去年春日……
————
——
景旭六年春。
“不好了!师姐,出事了!”
晏清顿感不妙,将手中沾满朱砂的毛笔一扔就起身出去,任由红色慢慢浸污了公文。
沁心阁。
晏清匆匆而来,四周守卫森严,见晏清来,即刻让出路来。
她在烛龙、句芒和刑天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推开了屋门。
屋内桌案上放着一个托盘,其中规整地叠放着一件黑色月纹官袍、一顶乌纱帽。
官服旁还放着一封信折,晏清将其打开,眼中竟划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无措。
[晏清亲启:
判官无情,一生秉公办案、不徇私情,自觉无愧于判宗,无愧于百姓,亦无愧于心。此一生也算对得起“判官”之名。
无情此生唯负一猫,折其双翼,缚其樊笼,不得解脱,此乃我一生之憾,亦是不可补救之亏欠。
丫头,犹记当年,孤坟旁你的声声质问,唤我黄粱梦醒,而今,乃景旭盛世之年,天下太平之时,我自知身已行将就木,你亦可担判官之职,我也可卸下重担。
只苦了你这丫头。若有难处,三判官会帮你。
投笔伤情,临书惘惘。恕我怕与你相见便舍不得离去,只能狠心用此书与你绝别。]
“……”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宗主寻回来!”
晏清说完这话,便沉默地站着,望着那空空的鸟笼,思绪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