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大辅与小豆子两人掩埋了张麻子的尸体,都觉肚中饥饿。何大辅吃起了自带的火腿肉,小豆子吃不下肉,便生火煮了一锅野菜汤。
天色忽而阴沉起来,乌云密布,仿佛有大雨将至。
仰头看着天上渐渐汇聚的乌云,何大辅口中念念着说:“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么?”
“你们方才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要来这里么?”小豆子忽地开口问道。
“那个人... ...应该快来了。”何大辅仰头轻声说着。
“许瞎子并没有说那个人什么时候来呀?”小豆子边说着,边从水缸边青石板上拿起平时吃饭后便放置在此的粗瓷大碗。想起那团在院子里滚了许久的老鼠皮,心中又是一阵恶心,便用水瓢盛了一瓢清水,将粗瓷大碗里外冲洗了一遍,方才从锅里盛了一大碗野菜粥,放在灶台上散热。
“中秋已经过了,从京里赶来收集消息的人,应该就是这两日到了。”何大辅仍是仰头看着瞬息变化的天气,仿佛自言自语。
“那个... ...那个人,你会怎样对他,你们是朋友吗?”小豆子端起大碗,抬眼看着何大辅说。
“你说那个老骆吗?”何大辅收回望向天际的双眼,平视小豆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小豆子用筷子呼噜一口那寡淡的野菜粥,两眼看着何大辅,点了点头。
“老骆与我算是老相识了。至于说是‘朋友’么,以前算是。一起当过差,一起喝过酒,一起逛过窑子……这几年,相处的时间少了… …”何大辅眯着眼睛,仿佛在回忆过往。
小豆子对何大辅的直白有些吃惊。吞下一口野菜粥,瞪大着眼睛看着何大辅。
“这一次,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留在这里了。”何大辅叹息了一声,轻声说着,又仰起头来,看天上聚起的乌云。
小豆子一时没有完全明白何大辅话中的意思,莫名地只觉心中有些沉重。忽地天边响起一声闷雷,惊得小豆子手上一抖,手中的粗瓷大碗差一点掉落在地上。
暴雨是当日午后赶至的。先是起了一阵狂风,吹得草屋四周的栅栏墙“哗哗”地摇动,仿佛立时要把这整个院墙连根拔起一般。继而大雨瓢泼而至,草屋内,屋顶垂落的糊墙草纸便如浸了水的旧衣服一般,滴滴答答地落着雨水。
“这屋子久未有人住了。我住进来后,糊了这一层草纸,却还是耐不住一场大雨。”许瞎子仰躺在自己那张熟悉的躺椅上,看着屋顶滴落的雨水,口中喃喃自语。
许瞎子早已经被解开了绑绳,午后吃了一碗野菜粥,何大辅给他割了一块火腿肉。
那只被刺伤的眼睛也已涂抹了伤药,被何大辅用随身的干净棉布围着头面缠了一道,算是包扎。
许瞎子见自己的话没有人回应,便闭口不再出声。仍是两只眼睛盯着滴水的屋顶,仿佛那上面藏着什么宝贝一般。
何大辅向小豆子讨了那本《周公解梦》,粗粗翻看了一遍,便又还给了小豆子,仿佛原本就对这书不在意。倒是详细问了小豆子这草屋四周的地形,村子里的道路走向。
当小豆子说时,何大辅眯着眼睛,皱着眉头仔细听着。显见心里在算计着什么。
何大辅的那匹坐骑早于大雨前,被何大辅牵出院子,不知藏到何处去了。何大辅回来时,天上已经下起了雨。他头上顶着那随身的褡裢。褡裢里露出一把刀柄,显见里面裹了一件兵器。
因了阴天大雨,草屋外没有光亮透入,屋内便如夜晚般黑暗。
何大辅并没有询问油灯的所在,许瞎子也没言声。
小豆子想去点了油灯取亮,见两个大人都不出声,便也就作罢了。
许瞎子躺在他那张污迹斑斑的躺椅上,仰头数着屋顶滴落的水滴。
何大辅将淋湿的衣服搭在外屋绳子上,自己赤裸着上身,随身的褡裢放在身子一侧,坐在里屋的小土炕上,倚靠着一处尚未滴水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