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聂大贵头七祭日，五七祭日都是李福张罗的。

过了五七祭日，李福便将聂大娘叫到院子里，温言郑重说道：“聂大娘，本不该在大贵兄弟刚过世便与你说这事，可村里的兄弟们都跟着我靠山吃饭，谁家都不容易，原本你家里大贵和小天两个人上山，你也知道，大贵兄弟主要是出个力气，小天倒是有些灵性，将来定是个好猎手，可现在年纪小，还不能独当一面。”

聂大娘已经猜到李福想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

“咱们分东西，都是按功劳大小，出力大小来分，现在大贵兄弟没了，小豆子顶不得用，只小天一个，能分得的东西一定有限，只怕不够家里三口人吃食。若是偏心多分，那别家猎户也定是不依，毕竟大家都是靠这个吃饭的，不知聂大娘可想过今后的事项？”

聂大娘仍是低头沉默不语。

“聂大娘，我们定是不能让你一家挨饿的，只是不知你现下心里有无打算，若是一时没有，我倒是有个想法，自也能解了吃饭的问题，也不会落得个靠别人施舍过活的名声。”

聂大娘抬眼看了李福一眼，朗声道：“李老大热肠子，实心帮我们孤儿寡母，我先代我那短命的死鬼当家的谢谢了，李老大只管说，我想李老大定不会害我们。”

“我这主意说来，大娘听听，若是不成，我再想它法。”李福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些尴尬之色，抬眼看了看站在屋门口的小豆子，“咱这大山南面从去年开始，官府便在开山采石，正缺人手，让小豆子去做，至少小豆子的饭食有了着落。”

聂大娘听了，看了李福一眼，脸上露出一副哀伤神情，口中叹息道：“我家小豆子才十二岁，便要去开山采石？我听说，光是今年，那里便出了几档子事故，已经送了十几口人性命。我家小豆子天性木讷，去那里，还不是去送死。”

“聂大娘，你怎能如此说，毕竟那里是个吃饭的地方，不致拖累你家。等过两年，你家小天能顶大用了，分得吃食能养你家三口了，再接小豆子回来便了。”

“还是多谢李老大替我们娘儿三着想，我还是不能让我家小豆子去那里，小天跟你们进山，能分多少是多少，也不用偏向，多了我们便多吃一口，少了便少吃一口，没有便饿死。人的命，天注定，怨不得别人，我家大贵好好的人，回来三天便死了，我们又去怨谁了，行了，多谢李老大想的周到。”

聂大娘说着，给李福施了一礼。

李福脸色涨红，闪过一边道：“聂大娘，你容我李福好好想想，给你家老二再想个出路，我定不会让你家里为着吃饭发愁。”

聂大娘抬眼看了看李福道：“李老大，若说我家老二的出路，我家那死鬼临死前倒是说了一条，我说来你听听，我妇道人家办不成事，就全赖李老大成全了。”

李福眼睛眨了眨，郑重道：“大贵兄弟原来早有安排，那聂大娘为何不早说，快说来听听，只要是不出咱这村子，我李福担保能办成。”

“那我先多谢李老大了，确是不出咱这村子的。”

聂大娘又给李福施了一礼。

聂大娘继续道：“我知道咱这村里有个许瞎子，专事替猎户打来的猎物剥皮剔骨，我家那死鬼知道我家老二不是靠山吃饭的材料，便想着让他去跟了这许瞎子，学这门剥皮剔骨的手艺。我家老二笨，学的慢，便多学几年，总好过去山上，一不留神又像我家那死鬼一样，那我还怎么活呢，这事就全凭李老大做主了。”

李福听聂大娘提到许瞎子 ，脸上现出难色，嘬着牙花，一时没有说话。

“怎么，李老大，方才你刚说了，只要不出咱村子，没有你办不成的事，这可没出咱这李家沟村呐，你怎么嘬起牙花子了？”聂大娘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嘿，得，话都说到这里了，我既然答应了，便给你办去。跟聂大娘你说句实话，在咱这李家沟村，我李福说句话还是管用的，只是这许瞎子的事，我却是不敢打包票，你也知道，这许瞎子是外地人，来咱这李家沟村虽说也有多年了，可从不与村里人交往，就是凭着他那独家手艺吃饭。一年到头，除了接活儿，和谁也不多说一句话，我看他手艺好，也曾想和他深交，可人家不理会，嗨，话说回来，那手艺确是天下少见的。”

“别的我不管，我家死鬼就是留下这一句遗言，我也没有其他依靠，只能托付李老大帮我们了。”

聂大娘说着，使袄袖使劲抹了一下眼角。

“成，我今日便去给你问了，成与不成，我今日给你回话，若是不成，你家的吃食，我李福担了。”

嘴里说着，也不待聂大娘多说，回身便走了。

聂大娘在身后大声道：“我们孤儿寡母的便在家等信儿了，你李老大出马，没个不成的道理。”

当日晚些时候，李福过来，说那许瞎子答应了，改日便可带小豆子去许瞎子家里，与那许瞎子见面。

小主，

聂大娘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自然免不了口中着实谢了李老大一场。

（二）

当日晚上，吃过晚饭，聂大娘让聂小天去收拾碗筷，自己将小豆子拉到屋里，郑重对小豆子说：“你明日便要去那许瞎子家里学手艺，这是你爹临死前对你说的，你自己也愿意，我也是舍了老脸去跟那李老大求了半天，才让他把这事说成。你既然去学手艺，便好好学，你那个死榆木疙瘩的脑袋也活动活动，真正把那手艺学来。去到人家，长些眼力，手勤快些，该你做的，不该你做的，都揽过来做，给人家当学徒，少不了挨打挨骂，心里委屈，可也得挨着，谁让你想学本事呢。可千万不能跟师傅顶撞，若是被师傅赶回来，丢脸没面子事小，你自己未来的生计可就没了保障。你娘和你哥不能养你一辈子，早晚你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