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刮过来,刮走了他一脑门的汗。
屋瓦上的灯光缩回去了。厨房屋瓦上的灯光不久也缩回去了。松针上的风冲刷着松针,像梳理着他死去的大婶的苍苍白发,只给他带来嗖嗖的声波和丝丝的凉意。
隐隐约约有声音在厅堂里,但他根本听不清,只是像冬水田里不时冒出的泡泡,咕咚咕咚,却被禾苗遮掩着,不明就里。
吃完饭,他就会从马路上回去吧?
想到这里,他趴了下去,调整角度,紧盯着不算很远的马路。
周围的蛐蛐叫了起来,让他感到很安详,他知道这复杂的地面上,没有什么怪物,蛐蛐才能安心地唱歌,这些清脆而此起彼伏的声音,正在告诉她们和他,没有人在外面偷听、偷看他们。
蛐蛐果然是跟土生土长的他在一起的。他想。
过了不知道多久,厨房的瓦面泛起了黄光,接着,洗澡间的瓦面也泛起了黄光,碗筷的声音响起来了,浇水的声音响起来了,就是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谁在洗碗呢?
又是谁在洗澡呢?
她大爷肯定不在洗澡了。
这终于成了一个谜。史书上不会记载,她又不会写日记,所以终于成为了历史的尘烟,事实消散殆尽,将缺憾留在他的心里。
终于,光消失了,可怕的沉默消失了。
但沉默消失了,还是沉默。
没有光的沉默,让他对马路上的一举一动,洞若观火。偶尔有夜行的人经过,不是提着篮子或者桶,就是挑着菜或者草,没有一个打空手的,也没有一个是她叫大爷的人,他叫大爷的更没有一个。
不久,厨房和浴室的灯相继亮起,从桶里浇水的声音又响起来。
接着,乌拉房间的灯也“啪嗒”一声亮起来了。她的窗户跟浴室的瓦面一样高,他看见她的身影慢慢地挪了进来,坐在床前理着鬓发,对着那面小巧的小圆镜。白色的睡衣,领口很低,衣领松松软软地耷拉在胸前。
“看得这么清楚!”他吓了自己一跳,赶紧蹲了下去,“我看得清她,她也可能看得清我。”看来,他吓得不轻。
“漫漫的长夜,她会干什么呢?”他很好奇,“现在还早,这么早就进房间,她能做什么呢?虽然她会带杂志回来,但都是带给我看的,看她的表现,她对杂志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只是因为要在他面前表示有兴趣,才会偶尔翻一翻,体验一下精美纸张的质感吧?”
“如果不看书,这日子该怎么打发呢,麻将、扑克,看看四角的天空,终究无聊。这样的人生,意义在哪儿呢?如果能够在一起,而不用打麻将,我一定要熏陶她学会看书,理解书中的世界,也就是身外的广阔的世界。哪怕练字,唱歌,弹琴也行,这也是对文化、艺术的体验呀!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才有更高层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