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这天,外出采购的奶娘回家时,却带回了大表哥托人送来的菊花酒、龙诞香以及茱萸等物,久居院中的李清照这才发现,这天居然就是重阳了。
“不怕三娘子听了生气,这次重阳节,府上给各处院落都准备了菊花、重阳糕等,唯独就是忘了我们三院这里。原本奴婢想着今天自己去采买一些,亏得是大表舅爷这里准备了。”奶娘一边在整理着这些东西,一边不忘叙叨着此事。
“无妨!这也是不指望他们么!”李清照对此毫不在意。只是重阳佳节,本是亲人团聚的节日。而此时,自己与父母兄弟一别两地,深爱之人却在万里之遥的北方大漠,一股从未有过的孤苦寂寥之情油然而生。
幸亏大表哥懂她,送来的不是菊花,而是一坛京城如今时尚热销的菊花醇酒,还有海外贩来的龙涎香,于是她让侍女点起此香,又打开了这坛美酒,自斟自饮了起来。
夜色渐深,赵明诚因为这次李清照所生的只是个女儿,而关键其出身及脾性终究不得父母所喜,这一晚便被父母亲叫过去商量要给他再纳一个妾室之事。
赵明诚还存着想继续感化李清照的念头,自然不会同意,但在父亲面前却又不敢顶撞,只是闷头坐在那里始终不予表态,最终再被赵挺之骂了个狗血喷头,赶了出来。郁闷着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原想跑到李清照这里表表忠心,顺便还想寻寻安慰。
进来之后,却被其侍女月娘拦在外屋:“三娘子今晚多喝了几杯,已经睡下了。三官人还是回去吧!”
赵明诚却是知道这月娘是会武功的,曾经看到过她在外面一人修理三四个泼皮都不在话下的功夫,自然不敢硬闯,只是讪讪地说道:“今日九九佳节,我原本是想和夫人一起把酒话重阳的,没想这么不巧……”
转身间,他却看见外屋的几案上铺着一张白纸,纸上却是墨迹还未干透的字迹,应是李清照当晚所作,走过去一看,确是一首词作: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此词此景,一股无比凄凉寂寥的情绪透纸而出,空气中未曾散尽的龙涎香与菊花酒味混杂在一起,更是一股催人泪下的氛围。
“人比黄花瘦!人比黄花瘦!”赵明诚反复咀嚼着这句,想到的既是李清照自嫁过来之后,整人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之状,又是自己小心谨慎、精心伺候,却同时夹在自己父母与对方之间的委屈之情。
此刻在他的眼中,风中摇摆着两株瘦弱、孤独、无助的黄花,一朵是李清照,另一朵正是他自己。
“足足一年多了,我堂堂当朝宰执之子,竟然依旧比不过一个不忠叛逃的死人?”赵明诚深受这些词句的刺激,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年多来,无论他是如何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李清照渡过“未婚先孕”且又想把孩子生下的难关,但他最终的目的依然还是希望能够感动心中的女神,让自己的爱慕对象最终忘记那个已死之人,重新投向自己的怀抱。
但是,事实却证实,时间的流逝,丝毫没有改变李清照对于秦刚的深厚情感,在这首词中表露出来的思念之苦,含蓄而深沉,言有尽而意无穷,足以令其嫉妒得发狂。
最初他在好友陆浩的鼓励下,有过卧薪自强的决心,最终也因他的一往情深与担当之责,能将李清照娶回家门。虽然在婚后,他也一直坚守诺言,从未敢对李清照有过任何非分举动,从而偶尔也会得到过对方亲昵友善的一些良性反馈。但是,眼下的这样进展,显然并非如他的本意。
更何况,正是因为共居于同一屋檐之下,赵明诚更是悲哀地发现,他的才华、他的文采、甚至是他曾经一直自以为傲的金石之学,也在清娘面前毫无优势。
而且,今年的春闱,即使是他贵为宰执子弟,在升舍考试中,依旧是名落孙山。
如此下去,他不仅将永远无法成为清娘眼中可堪的夫婿,甚至还会因为坚持这一点,而更被自己的父母所抛弃。
所以,两头之中,他总得要选择一头吧!
第二日,他吞吞吐吐地向李清照讲了最近父母希望为他纳个小妾,以尽快能生个男孩的想法,而他目前也确定了不可能会与李清照生孩子的现实,所以……
“无妨!德甫哥对我们母女俩的恩情与照顾,清娘铭记于心。我也自然不可能拦着你们赵家要延续香火的大事。”李清照却是一脸的淡定,“只是还请德甫向公婆两位解释,就说清娘为人心胸狭小,可能见不得新妇进门之事,乞许我们母女回明水暂居。”
赵明诚还想再作挽留,但李清照态度坚决,进一步明确表示:可以同意他纳妾,但必须放她和女儿回齐州去。
其实这原本也是赵挺之夫妇让赵明诚过来说的一个想法,赵明诚也是故作姿态两三次,最终也是同意了。
九月底,李清照携女儿回齐州明水,赵明诚喜纳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