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舅舅那回来,人就跟变了似的,像个炸花炮子,整日风风火火…”
“这么强的性子,不知道要多大水性的男人降得住。”
念到这,琴太太走向窗边,问小儿子,“阿斋,你那个米国回来的同学,什么时候请到家里来一趟?”
郭斋瞟了眼两位姐夫,不好说人家早就婉拒了大姐,推脱说人家又回了米国。
“米国哪有我们香江好?外面吃吃不惯,住住不惯,你舅舅家的艾丽说要去米国念书,去了那边没个亲朋熟友,到时候还要托人照看她…”
琴太太立在灯下自顾自地抱怨,尖尖的嗓音拖得老长,她宽宽硕硕的背影,勒进提花娟紫色香云纱旗袍里,每往外呼出一口气,勒在底下的肥肉带起下裙摆的起伏,像九月里剥好的一盘蟹钳肉,放了猪油、雪菜和五花肉乱炒,看着白嫩嫩,油莹莹。
郭雯想说两句,碍着母亲莲太太在场,她飞快溜了眼丈夫,心底再次感念爷爷走得早,要走晚了,一家子到现在还没分开住。
郭雯的丈夫名章觉矣,他是见惯大场面的,坐在靠墙边的沙发上忍着不耐烦听“隔房岳母”聒噪。
进了门的女婿,就跟娶进门的媳妇一样——货不对板,什么都晚了。
“咳咳咳…”
郭时又咳嗽起来。
*
返回病房,阿斌再看到一屋子男男女女,心境像是多经了三十年风月变故。
他不禁开始怀疑,他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最后。
多可怕的两个字眼。
他生就生得晚,不是家里第一个孩子,也不是第一个男孩,他是兄弟姐妹间的最后,在别人家,幼子多半是要倍受父母疼爱。
但在郭家不是,郭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尤其是爷爷还没去世前,三个姐姐一直是家里的女霸王。
他跟郭斋事事都要往后靠。
阿斌不愿意这辈子都要屈居人后,朝他姐夫章觉矣那边走过去。
“阿斌,正说起你,大姐呢?”郭雯冲弟弟睇眼色。
“没看见,我出去抽了支烟。”阿斌走到沙发边,随口问:“姐夫,你们律所跟宝山幼稚园的校长黄施仁打过交道吗?”
“怎么?有事?”章觉矣是事务律师,平日专门寻找大客户承接相关委托业务,他人脉广,是香江各大酒会舞会球场马场的常驻嘉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