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能麻痹她的身体,也能麻痹她对痛苦的感知,她清楚地记得这件事,所以每天每天她的药量都在持续增加。
可药麻痹了身体却麻痹不了她的心,她知道她出问题了。
白日里走过了请安的晨礼,她大多数时间会坐在窗前画些乌龟,或是桃花枝,寻找曾经的痕迹,那是破落小院里,三个孩子经常做的事,可物是人非,她落笔后转头看着肮脏的后院,最后又把那些干净的画亲手撕毁。
它们不属于这里。
今日太阳很大,她听到几声啼鸣,停笔抬头后就看着枝头燕雀成双对,不知为何以往岁月静好的画面如今再看竟是那般刺眼,她下意识站起身拎起桌上的砚台,慢慢抬起手。
过去看到燕雀互相依偎,她想的是那人漂亮的桃花眼,她想如燕雀这般。
可如今再看到燕雀依偎,她脑中闪过的全是床榻上恶心的一桩桩一件件。
生活的恶臭到底是把她本就痛苦的灵魂,染成了不堪的模样,她在意识到心底生出恶念的那一瞬间就僵住了。
原来无论是善良还是宽容,无论什么美好的东西,毁了它们仅仅只需要一瞬间。
枝头燕雀还在欢快的叫,桃花早已衰败,只有池塘一朵朵荷花开,那些花香随着炎热的风钻进鼻尖,她从中嗅到了一丝有些熟悉却也有些陌生的血腥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她不知道有人在暗处保护她,她只当自己想他想的疯魔了。
她也不知战场上用过的兵器,铁血气味杂乱,而杀手的刀血腥气却十分单一。
她只知道陆府上的铁血气让她恶心,而这气味也绝对不该出现在府中。
思绪辗转片刻,她下意识回到屋内寻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瓷瓶,也没能如愿看到那熟悉的字迹。
当脚步停下,她空落落站在窗前,又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她甚至突然扯起一抹如从前那般温柔的笑,呢喃道:“还有七日,又能见到他了。”
话音落下,她又想起自己已嫁作他人妇,正在走着人生中最后一段不堪又丑陋的路,瞬间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日头渐落空气中早就没了那淡淡的血腥气,她沉默良久,只当做那是一场春花一梦。
是夜。
今日府里热热闹闹,又添新人,她得了清闲,也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正坐在烛前提笔。
小妇人的手腕越发纤细,腹部微微鼓起一块半拳大小的肉,衣摆空荡荡的十分消瘦,她面上由人皮面具制作的脂粉已经被蹭去,漏出了本来的面目,烛前一张蜡黄的小脸眼下淤青越发浓重,而本就消瘦的面颊,此刻不过数月过去已经瘦到颧骨微微凸起,脖颈下也可以看见血管的纹路。
她在写遗书,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笔尖点在纸上,墨水落下后却再难移动半分。
书桌旁有一个匣子,里面是零零散散的几十封信件,她余光瞥到那些信,脑中闪过舅舅常年奔波,赔了钱也要为她寻医问药饱经沧桑的脸,一笔都没能写完,又是董倩四处寻找她那神龙不见首的师傅,总是半路受伤被骗又把这些事当做笑谈的随意模样,笔头动了动,又是小凡那傻孩子一次次喊着姐姐,一次次说要回家时哭闹的脸。
她一次次提笔,一次次下不去笔,墨水渐渐在纸上晕开模糊了一团,滴滴清澈滚热的泪水滴落其中,墨水逐渐扩散。
她在烛光下手握毛笔,流了半宿的泪,直到天明双腿失去知觉也没能写完一行字。
“怎么办,无影,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若是他,若是那人,必定雷厉风行的自我了断走个痛快,绝不会像她这般瞻前顾后吧。
念着那人的名字,她趴在桌头小憩了一会,被疼醒后吃过药,这才重新梳妆打扮。
只是无论如何添妆,她肿胀泛青的眼底都会留下一些痕迹,好在脂粉抹得越多,面色瞧着越体面,旁人瞧了也只会道一声美人如花娇。
她推开窗,鼻尖似乎又出现那熟悉又陌生的血腥气,距离不远不近,她只当是错觉,想着那人,心头不自觉幻想着对方武功是否精进,近来可好,任务顺不顺利,有没有受伤,那根由她亲手缝制的布条有没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