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寒然后岁凋(五)

皇帝是人,掌握皇权的皇帝,就是怪物了。

蒋冕曾有幸见识过弘治皇帝的那一面。

那是弘治十二年时,关于唐寅徐经舞弊的事情。

徐经有没有舞弊,他蒋冕并不清楚。

但他能够肯定,口出狂言,必中状元的唐寅定然没有。

因为唐寅是个名副其实,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八股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逼的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一道门关,但对唐寅来说,那和打开自己家的门锁进入家中没什么区别。

弘治十一年,唐寅应天府乡试主考官乃是梁储,梁储曾兴致勃勃告诉自己,他见识了一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狂人。

放浪形骸,不拘一格,狂而自傲,饱读诗书。

这个人就是唐寅!

就是,现在这个没有任何官途希望,人生半废。

却通过诗书字画名动江南,善画仕女,号称一画千金难求,一诗可传千古的唐寅!

听闻,连湖广安陆州文坛的宝衣局,也要求他的诗句来制宝衣!

不以字画闻名,可执笔泼墨,功力直追文徵明!

这么个才气比天高半截的家伙,舞弊?

真正的事实是,当时泄露考题这件事情,让皇帝感到了不安,感到了恐慌。

于是,蒋冕就看到一个用怀疑,警惕以及无尽打量的目光看向所有人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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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把皇权握住,阴郁盯着所有臣子的皇帝。

某一瞬间,蒋冕都以为自己来到了成化皇帝的时代。

弘治皇帝可以作仁君,作讨骂的皇帝。

但他不能容忍欺上瞒下,不能容忍破坏规矩,不能容忍挑衅皇权。

当时主考的程敏政,时为詹事兼翰林学士,礼部右侍郎,侍皇太子讲读的程敏政。

教授弘治皇帝唯一一个儿子朱厚照,亲信中的亲信程敏政,一朝入狱,前途尽毁,死后仅追赠礼部尚书,连谥号都没有!

唐寅人生尽毁!徐经客死他乡!

而这就是一个初步使用皇权的皇帝所带来的破坏力。

那种无情感,简直叫人窒息。

所以他也颇能理解杨廷和的做法,也愿意跟杨廷和一起企图将皇权关进礼法制度的牢笼中去。

至于杨廷和,他是正经从成化皇帝的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

成化皇帝时期,皇权对于朝堂,对于臣子的压迫,杨廷和曾直接面对过。

西厂的恐怖,几乎直追太祖时期锦衣卫。

比自己更清楚皇权威力的杨廷和,想来他的决心要比自己更加坚定一些吧?

现阶段不可以触及皇帝的底线,这是蒋冕最清晰的认知,不能把人逼得掀桌子。

而蒋冕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得到这个叫陆斌的人极有可能是皇帝朱厚熜的底线之一,而且这种底线可能不仅仅只是身份上以及权力上。

蒋冕总觉得,真正威胁到陆斌生命问题的事情,皇帝恐怕会表现的比现在还要糟糕。

然而这又是一个无法去论证的事情。

不谈及陆斌与皇帝的亲近,只是谈及锦衣卫,百户这样一个职位就能够知道,就足够引起人的遐思了。

这很可能是皇帝在进行初步掌控锦衣卫的尝试。

对于一个从藩王过渡到皇帝,一个没有太子这个阶段的皇帝而言,他藩王时期旧臣是他唯一信任的一群人。

因此无论是谁,都能够清晰认识到皇帝对于臣子的不信任,哪怕这位皇帝表现出虚心好学的态度,对于内阁层次也不拘束的架子,而是非常亲切的称呼为师父,也是一样的。

不信任就会带来绝对的不安全感,所以皇帝必须掌握自己的人身安全,这绝对是底线之一。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皇帝倘若无法把握自己的人身安全,那么剩下的唯一手段就是将给他带来不安全感的人给清除掉,到时候行使的自然是属于帝王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