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这个叫赵长安的人却立刻举着那能叫声音变大的筒子,朝着四面八方,已经露出厌恶神色的人们高声喊了起来。
“诶,乡亲们,可不能鄙视人郑包大叔啊,人救过人命且先不说了,人家瞅准机会,愿意给那些小乞儿一条活路,不是说咬着牙不说,叫人孩子冻死饿死,已经是有数的良善人了,俺以前跟着俺爹逃荒的时候,就望着遇到这等良善人,好歹能指一条活命的路出来,不至于说叫俺滚远些,或者看俺是个讨饭的,就要拿了棍子把腿打折了去。”
有同样穿着素净衣裳的托儿都呼应起来“就是,这个世道,救人是情分,不救人是本分,人郑包又没害人性命,甚至还给人活路,人家可没这义务非要做出头的,给旁人寻活路。”
“可不能因为人是粪夫,菜农,说了些自卑的言语,就鄙夷人家,小哥儿可是说了,都是人,不能分什么高低贵贱。”
四周人听得这样的言论,也纷纷点了点头,不自觉将腰杆子挺直了一些。
其实有些人未必是真心想要露出鄙夷的神色,同样是事情若是发生在他们身上,尚且还不知道要作出怎样的选择呢,只是从众罢了,从儒家道德的众,不想显得有差异。
“我说老叔啊,你也是,我就没见过这么贬低自己的,都是街坊邻居,你还缩起来了,真是叫我不知道怎么将你。”
郑包望着眼前这少年人丢来的幽幽目光,略显幽怨的神情,他露出憨厚的笑容。
因为他觉着,如果自己真有个侄儿,长大成人之后,见自己丢丑,怕也就是这副表情,这般打圆场的吧?
“小哥儿,那大觉寺小乞丐,你们真要白养活?”
“怎么能是白养活呢?”未等郑包和四周人露出失望神情,这少年又道“这些年纪小的,得跟我一样,学些东西,以后得当账房,当抄录,有力气的以后去当纤夫,当船工,反正不是白养活,以后得做工十年,才能偿还这个账!”
许多人露出十分高兴的神色,认为这当真是一件良善的举措,没有人会对做工十年才可偿还感到不满,那是活命的恩情,是教本事的恩情,区区十年白打工而已,在这个时代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需知,在此之前,若是有男童子,因为相貌清秀而被选为书童,都可以被视作一件幸运的事情,是活人性命,积攒阴德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城吏司当真要这些娃儿用一生来偿还,做奴为仆,也不会有人认为,此乃恶劣之举。
相反,若当真丢出来的是一副活菩萨形象,大部分人反而要迟疑,要当这件事为从没发生过,而后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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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人都会晓得,天下间从没有白吃的好处,一文也不要的,反而最贵。
又有老汉问道“小哥儿,只要是日子过不下去的都能收吗?”
“可不是啊,可不是!这年纪小的,没爹娘的管养活,最多养到十五,中年的,缺胳膊少腿的,给口饭吃,但是必须要做事情来抵充,具体可以做什么事情,那是司业署管的事情,俺也不甚清楚,然后是老的,绝嗣的,这个是养到死,当然,也就一口饭吃,一处屋住,死了之后也是随便找地方卷草席子埋了,不可能准备棺材,石碑啥的,最多最多给雕块灵牌,看有没有人祭拜。”
这话讲的十分不客气,与之前温和,细致的态度几乎完全相反,但周围人居然都点了点头,并不对此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然后呢?不是说还有个什么,饿的狠的,需要报备啥的,又是怎么个道道?”
“手脚健全的人,当然得去做事,自己养活自己,俺们衙门就是开善堂的,也不可能救济一懒汉,可到底是因为懒死的,还真是因为一时之困困死的,又没法子辨别,所以那种皮包骨头,饿了几天没饭吃,眼瞅着要饿死的,先救人一命,然后等他有些力气了,就叫他找一份事情来作,司业署专门就是给人找事情做的衙门,要是做了几天,他自己懒惰不做,死便死了,反正我们小本本上是要记录姓名,凡是手脚健全的,叫我们第二回看到名字,全都会被打出去,俺们是不会管这等人死活的。”
四周传来叫好的声音“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个道理,有手有脚的,不去做事,混吃等死就活该饿死!”
“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小哥儿说的对极了!老汉俺就稀罕这等讲理的衙门!”
“就是,有难了,邻里邻居帮衬点儿度命还行,想吃死大家伙?那是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