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解放拍手赞道:“说的好!我们是匪,是坏人;你们是兵,是好人。那我问你,你们驻扎在大夼集的时候,那里的老百姓供你们吃、供你们住,你们可曾付过钱?”宋有德一怔,狡辩道:“我们来剿匪,是为了保护他们,吃他们点粮食算得了什么?”杨解放说道:“只有土匪强盗才会白吃白喝不给钱,你们这也配称自己是兵,好意思说是来保护他们?还有,你们私自在周围设立关卡,巧立名目,勒索过往百姓的钱财,这与我们这些拦路抢劫的土匪有什么区别?”宋有德回道:“那是支队长的命令,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这话说得终是有点底气不足。杨解放趁机又道:“那我再问你,你们驻扎在大夼集其间,有没有祸害那里的女人?”宋有德说道:“我没有……”然后垂下了头。
大夼集不只有曹老八的老婆被糟蹋了,其他人都是选择忍气吞声,不敢声张。其实,要不是杨解放正好撞见了,曹老八媳妇也是不敢声张的。有支队长带头,宋有德知道有这么回事,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杨解放接着追问道:“那你再给我说说,羊儿山的田当家都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宋有德无奈地摇摇头,凭良心讲,田益三除了对抗官府,真没做过什么伤害老百姓的事情。当然,收取保护费不算;他们收了保护费,也在帮助老百姓抗税抗捐,其实是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了。
杨解放又道:“我该千刀万剐,那你们呢?”宋有德说不出话了,他四周扫视一眼,看了这些他熟悉的官兵,其中就有祸害过女人的、也有极尽所能地搜刮老百姓的。就算自己没有亲自动手干过,也成了其中一个帮凶,甚至从中分了好处。谁还敢说自己无辜?最后,宋有德再次鼓起勇气,看着杨解放,说道:“我们的确该死,落到现在这个田地也算罪有应得。你们落草为寇,对抗官府,吃的、穿的不也是从老百姓手里抢来的吗?”
杨解放回道:“我当土匪还不到一个月,真没从老百姓手里抢过东西。我身边其他人或许以前抢过老百姓,但是从现在开始,以后不会再抢了。”回头高声喊道,“王勋勇,你来给这位宋队长讲一讲你们村的遭遇!讲一讲你为什么会来当土匪!”
陡山村王勋勇被编在孙志勇这一队,正持枪看押着这些官兵,杨解放刚才的讲话他全听到了。此时听见杨解放的吩咐,立刻将莱阳县警备队去到他们村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警备队形同土匪,土匪非但没伤害陡山村村民,反而在帮助他们。这让宋有德等人情何以堪?最后,王勋勇说道:“我们几个跟着杨大哥上山,就是为了打你们这些官兵,保护我们的村子。”
宋有德不怀疑王勋勇的话,因为当天在大夼集时,他亲眼看到杨解放吩咐手下的人去赔偿大夼集店老板的损失。宋有德连同站起来的八个官兵,再也硬气不起来了,那满脸的不服与愤怒已经消失不见了,反而有点惭愧。宋有德问道:“说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那语气已经大不相同,真有点任杀任剐的意思了。
杨解放说道:“看来,你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算你们良心未泯。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土匪给官兵改过自新的机会,这话听在宋有德耳中,似乎一点也不别扭。反而问道:“什么机会?”杨解放道:“从明天开始,你们所有人都要参加劳动改造。在劳动中认识自己的错误,在劳动中改造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等你们改造好了,我还你们自由。要是愚顽不灵,不接受改造,那就一直改造下去。所以,你们的改造是没有期限的,改造好没改造得由我说了算。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家难回。要是你们改造好了,可以选择留在这里,加入我们,我一定欢迎你们,拿你们当兄弟。”宋有德明白了,不就是罚做苦役吗?还劳动改造,改造好了可以留下来加入他们,这是要把官兵改造成土匪啊!只是,现在由不得他们做主,不管乐意不乐意,只得接受。
眼看即将天黑,杨解放让孙志勇将这些官兵关押起来。土匪窝嘛,肯定少不了关押人质的场所。现在正好用来关押这些官兵。
杨解放来到伙房,此时已到饭点。严冬来提前吃了晚饭,带着人替换下侯飞这个小队,看守寨门。侯飞则带着郑三刀等人来到这里用餐。白浪与郑三刀相熟,陪着一起喝酒。杨解放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说道:“郑大哥,我不会喝酒,就由白大哥陪你多喝几杯。有什么需求,尽快开口,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客气。白大哥,麻烦你陪好郑大哥的这帮兄弟。侯飞还要巡夜,不能多喝。”侯飞应道:“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误事的。”郑三刀连连道谢,本来要拉杨解放喝几杯,但是杨解放以不会喝酒推脱,也只得作罢。
这时,陆子奇带着王勋勇来到伙房。他们小队要看管那些官兵,自然不能来伙房吃饭,只好来打饭带过去吃。杨解放跟着来到伙房,正好碰到吴老抠,于是问道:“吴管事,可有给那些官兵准备饭食?”吴老抠回道:“上百号人呢,哪有那么快?先等着吧!等我们山上自己人吃好了再说。”杨解放四处瞄了一眼,说道:“我看这伙房准备的食物不少啊,也不要单独准备了,就匀出一部分给他们吃好了!”吴老抠叫道:“凭什么啊?今天可是白面馒头配猪肉白菜炖粉条,那些王八蛋也配吃这个?等会给他们每人蒸一个红薯得了。晚上少吃一点也饿不着。”杨解放摇头道:“那可不成。我可是说过的,不能虐待俘虏。以后我们吃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大家都是人,不能区别对待。”吴老抠瞪着眼睛,喊道:“我没有虐待他们,我们山上以前不也是吃的这个么?我们能吃得难道他们就吃不得?你别在这里充烂好人,既然由我来管伙食,吃什么就得听我的。”杨解放见这老家伙倔得很,只得说道:“他们的伙食费算我的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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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抠很是无语,瞪着杨解放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劝道:“小杨啊,叔知道你是个好人。听叔一句劝,咱的钱都是拿命换来的,好好存着将来娶媳妇用。那些王八蛋真不值得你这样。”这吴老抠的外号还真不白给,真是舍不得花钱,哪怕是花别人的钱也是舍不得。杨解放也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于是说道:“吴叔啊,你的心意我明白。那些人也不全是坏人,咱真心待他们,将他们改造好,将来还能帮咱们一把。”吴老抠见他打定了主意,也是没有办法,最后还是答应了。让人装了一箩筐馒头,外加一大桶猪肉白菜炖粉条,让陆子奇和王勋勇一并带走了。
杨解放跟着两人一同来到关押官兵的场所。这场所依山而建,由木珊栏隔开,跟一个牲口棚没多大区别,桌椅等几乎没有,只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就当是床了。官兵们或躺着或肩并肩坐在上面。杨解放走了过去,喊道:“都过来吃饭!排好队,不要挤。”官兵立刻起身,簇拥着来到门口。
陆子奇挑的是吃食,王勋勇挑的是碗筷。两人相互配合,王勋勇拿碗,陆子奇盛菜,先是分给孙志勇等本小队的人。然后才透过木珊栏分给那些官兵。每人半碗菜,两个白馒头。杨解放在旁边看着,说道:“粮食来之不易,可以让你们敞开了吃,不够的可以添加,但是不能浪费。”官兵们自被俘虏以来,就没吃饱过,更是没有见过荤腥。一个个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轮到宋有德时,他接过碗筷和馒头,说道:“谢谢!”回转身又喊道:“兄弟们,冲着今晚这顿饭,咱也要领这个情,都给我规矩点,不要闹事!”没开吃的都满口答应,已经在吃的呜呜着点头答应。
等到众人都开吃了以后,杨解放才拿起碗给自己盛了半碗菜,抓起两个馒头开吃。他吃了两个馒头也就饱了,那些官兵显然不够,吃完后纷纷请求添加。杨解放一一应允,一箩筐馒头不够吃,又让人再装了一些过来。直到众人都吃饱了才作罢。
吃完饭,杨解放径直来到库房。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库房里亮着灯,铁算盘孔宗儒正打着算盘算账。见杨解放进来,只是瞄了一眼,没有出声,继续算着账。杨解放自顾走到他对面坐下。他的到来,显然影响到了孔宗儒,打乱了他的节奏,于是又从头开始算。
杨解放瞄了一眼账本,说道:“怎么还在用这种单式记账法?现在,城里的账房都是用复式记账法,西洋传来的借贷记账法。”孔氏父子虽然掌管着山寨的钱财,但不是专业的账房出身,也没有系统地学过如何记账,自然记的是流水账。孔宗儒被打扰了算账,很是不高兴,抬头说道:“我听说过,可我不会。”不会就是不会,装是装不出来的。杨解放说道:“我会,想不想学?我教你。”孔宗儒向来高傲,特别是在杨解放面前,不甘认输,乃怒道:“就你能耐,那也用不着跑过来跟我显摆吧?”
杨解放知道他误会,便不纠结这个问题,直奔主题,说道:“我要领取五十床棉被,给那些官兵们盖。这大冷天的,没棉被可扛不住。”现在物质匮乏,山上条件有限,两个人共用一床棉被,也不算委屈了他们。
孔宗儒说道:“山上的兄弟都不够用,哪有多余的棉被给他们?又不是请来的客人,哪有那么娇贵?扛得住就扛,扛不住算他们倒霉。”显然是不想给了。杨解放说道:“山上的兄弟大部分都不在,现在应该能匀出一部分出来。不要求新的,破旧一点也没关系。”孔宗儒说道:“现在是回去了,过几天就要来了,到时候会带更多的人上山。今天要是把棉被给了你,到时候山上的兄弟怎么办?”杨解放道:“你既然知道会有更多的人上山入伙,就应该提前准备这些物资。准备不足,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寨里要是钱不够用,那是我无能;有了足够的钱财,你不能保证山上的兄弟吃饱穿暖,那就是你无能。”孔宗儒冷笑道:“说得轻巧。你提前准备一个给我看看!那被套要一床一床地缝,棉胎要一床一床地弹。现在缺口那么大,你以为三两天就能备好啊!”杨解放意识到现在这个时代不比后世,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足够的物质。孔宗儒倒不是特意刁难他,确实也有难处。只是,人嘛,不逼一把永远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潜能,于是说道:“先顾好眼前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办法!这人没上山倒也罢了,既然来到了我们青龙寨,就不能让他们冻死饿死。这是底线!你要是干不好,就别占着这个位置,换别人来干。你要想继续掌管钱粮,就想办法把问题解决!别给我推三阻四的。”
孔宗儒怒视着杨解放,心口起伏,极力克制着自己,良久才说道:“九十七个人,四十九床被子也就够了。”竟然就答应了,杨解放回道:“可以。看来困难是有的,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孔宗儒没有理会他,叫来了库房的搬运人员,用了两辆平板车,点好数让杨解放签字,给他送过去。杨解放签好字,说道:“你要想学借贷记账法,我真的可以教你。”孔宗儒吼道:“滚!”
杨解放将棉被分发给了那些官兵,这举动显然大出官兵们意料之外,一个个感动异常,连连道谢。甚至有几个机灵的人,发誓要好好改造,改造好了加入青龙寨。这话听听就算了,这些人只知道会劳动,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