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暮色将至,老人这才把最后一段给讲完。看着老人口干舌燥,我把手边的水杯递了过去。老人咕嘟嘟大口喝着,脸上罕见有痛快神意。
“也就是说,地府答应让你再续半个月的命,但因为鬼差的疏忽,导致你还魂的时候去错了地方,甚至连时间和对象也弄错了,这才再几十年后来到了这老人家的身上。”我做了个总结,老人听罢点了点头,这才对我说“小伙子,你也是有点道术的人,和之前那几个坑蒙拐骗的不一样。但这件事情啊,你帮不了我。”
确实,如果真是按照老人的话,这件事属于地府的纰漏,那只有等老人阳寿尽了,再回地府如实禀报就行了。只不过,时光荏苒,老人在得知已经过了几十年了,又在与家乡极远的异地,如今依然没了那份心境。
老人早些明白的时候他想着回到山上,回到那个出来的地方,再回到地府里去。可任凭他怎么往下挖,地府又岂是能靠人力挖通的。
于是老人开始准备寻死,可当他真要这么做的时候,又忽而想到自己上身的这个老头是否寿辰未尽,自己这一死固然是能回到地府中去,可这老头又做了什么孽啊?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老头也不言语。就一个人上山待着,家里人又怕他上山寻短见,于是他便坐在家门口。门口有外人总是来对他指指点点或是假装一副很关心的模样实际上还是看他是不是真跟几天前一样举止怪异。索性他便挪到院子里,待在大水缸前,一待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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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眸里闪过一抹红光,老头有些不明就里的看着我。我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收了心神,皱眉道“奇了怪哉,你体内并没有其他魂魄的迹象。这些时日你可曾感觉到身子里有其他人在?”
老头听到我话,他皱着眉细细思索了会儿,道“没有,这身子自打我进来便一直是我一人管控。”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我伸出手去,在他身上几处大穴上摁了摁,然而随着我的出手,老人身上果真只有他一缕魂魄。
“若是你借他身还阳半月,那么他魂魄要么处于休眠状态,要么便是被挤了出去。但地府出手向来都是有规矩的,难道……”我沉吟了会儿,脑子里闪现一个让人惊愕的念头。
“可能是鬼差弄错了。”老人顺着我的思路往下想,随即他恍然道“他在知道弄错投胎地点和对象之后,错把这老头的魂魄拘了去,却把我留了下来。”
我想了想也觉得甚是荒唐,什么样的鬼差能拘错对象。不过,既然连老人这还阳都能耽误几十年,甚至地点也不对,料想最后关头勾魂的时候错抓了对象倒也合理。
如此想着,却忍不住是想笑。
老人这时候问道“小道长,要是鬼差拘错了魂,会怎样?”
我看着老人,老人也求助似的看向了我。我道“地府鬼差抓错了人,自然是一件大事情,想必不多时便又会有新的鬼差前来把你带走。”
老人听到我的话,似乎也松了口气。我却好奇的问他“老人家,你既已生死之间走了几遭,又时过境迁心愿难成,为何总纠结于过往,不如放下心来,好好经历这来之不易的短短人生。”
老人在听到我的话时,没有反驳也不做评价,他只是目光沉凝的看着身下的泥土,他道“我是个种了半辈子地的庄家人,一直以来除了一对儿女,最宝贝的也就是家里那头能下地的牛了。”
“我老伴是个嗓门特别大的娘们,一直以来我都很讨厌她说话的样子。可直到有一天,我听不见她说话了,这心里才觉得不是个滋味。以前,总听我老伴说,她以后要是再投胎,一定要去村上最好的一户人家里当大小姐。我总笑话她,平日里给观里神仙的香火钱都扣扣搜搜,还想投个村里的好人家。”
老人说着说着,突然不说话了。
“其实,投胎也不一定就在自己的村子里。”这句话,我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老人的心愿,也许就是回去再见他老伴一面吧。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道长,老丈!来吃饭吧!”厅堂里,妇人喊着,饭菜的香味已经飘延到了这儿。
我刚准备起身,却感觉到四周阴气森森。但当我要出手,忽见两个穿着官补,脸上青白色,面目狰狞的官差走来,官差身旁站着个个头不大,但模样倒是和我身旁坐着老头一模一样的鬼魂。
鬼差来了!
我身旁的老人倒是没动,他手把我抓住,我看向他,却见他对我笑了笑道“其实,我已经见过我老伴了。”
说着,就见那两鬼差把锁链往老人脖子上一架,随即一个身材同样佝偻的老人被鬼差的锁链带了出来。而后,身旁那带枷锁的老人,身上枷锁消失,呼的化作一阵风飘进地上坐着的老人身体里。
鬼差压着那老人,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往外走去。
我看着身旁那个昏迷之间似乎刚睡醒的老人,只从怀中摸出枚药丸来,塞进他口中,便起身,脚步一踏,朝屋外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