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讲,被放逐到修道院的男男女女都将自动成为修士,被剥夺一切政治上的权力,用他们的余生去侍奉和感悟天主,这本质上相当于是一种严厉的终生软禁。
在教权强势的中世纪,进入修道院的罪人们基本就没有离开的希望了,任何试图放弃修士身份的教徒将会被视作叛教者,受到天主教徒的鄙夷以及教廷的残酷责罚。
然而,在如今的十八世纪末,宗教改革的两百多年后,修道院的约束力早已不复往日那般巨大。
尽管大多数被放逐者仍然会在修道院中度过余生,但统治者是完全有能力,通过向主教们做出些许政治上的让步,来换取某位修士完好如初地回到世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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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早在文艺复兴时期,罗马教廷就出现了第一位主动放弃神职、回到世俗的红衣主教,凯撒·波吉亚。
而这也正是廷臣们对路易十五的决定感到惊讶的原因——国王陛下明显并没有对杜巴利夫人完全死心。
倘若日后国王陛下思念起了这位昔日情人,他是完全有能力、也有可能将杜巴利夫人从修道院中秘密召回的。
这也就意味着,杜巴利夫人仍然有着不俗的翻身希望,只要她还能待在国王陛下身边,她的美貌与魅力就是无可替代的,恢复到以往的地位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想到这里,凯撒·加布里埃尔和埃德蒙院长的脸色都难看了不少。
两人心里很清楚,如果杜巴利夫人还有希望出现在凡尔赛宫,那么路易十五就肯定不会停止对这起暴乱的调查和追责,尽管概率很低,但如果真的牵扯到了自身,那他们二人可就都危在旦夕了。
而且,从国王陛下的做法来看,他很明显是想利用这个处罚先将这起暴乱应付过去。
反正那七百万利弗尔都还在王室的内帑之中,只要这笔钱最后发放下去了,待到事件平息之后,就没有多少人还会对杜巴利夫人的贪污行为耿耿于怀了。
尽管名声上的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但路易十五是完全有可能在这个冬天之后重新将杜巴利夫人从圣玛利亚修道院召回凡尔赛宫的。
“诸位,你们觉得呢?”
路易十五不紧不慢地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语速很慢,但压迫感十足。
廷臣们顿时犹豫了起来,看向杜巴利夫人的眼神也不再像方才那般鄙夷和蔑视,如果这个女人真的还有机会回到凡尔赛宫,那他们这些王室官僚必定不能将这位官方情妇给得罪死了。
杜巴利夫人也渐渐停止了挣扎,虽然看不清她那披头散发下的面容此时到底是什么表情,但从她那渐渐坐直的腰杆就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祖父!”
而在这时,路易王储攥拳站了出来,他也知道在整个御座厅内,自己是第二具有话语权的人物,于是毅然决然地上前两步,激愤地劝谏道:
“这个女人的罪孽甚至都高过了圣米歇尔山,有多少人因为她的贪婪而死去,根本不应该给这样的人任何赎罪的机会!”
早在从报纸上读到巴黎底层贫民的凄惨生活时,悲天悯人的王储殿下就对贪墨公款的杜巴利夫人憎恶至极,而当路易王储从约纳主管口中得知这个女人贪墨了第二笔救济资金时,他更是发誓绝对不会饶过这个罄竹难书的罪人。
路易王储根本不想等到自己继位之后再捏死这个万恶的女人,对他来说,杜巴利夫人逍遥法外的每一天,都是对他本人,乃至于对整个波旁王室的莫大羞辱。
一旁的玛丽王储妃也难得地挽着王储殿下的胳膊,一同上前,用稍显生疏的法语附和道:
“尊敬的陛下,我对法兰西的律法并不了解,但我不得不说,我很震惊于这样一个可恶的女人竟然也能够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
玛丽王储妃与杜巴利夫人的冲突更是人尽皆知,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完全无法调和的,玛丽王储妃根本瞧不起杜巴利夫人这个靠肉体上位的交际花,出身底层的杜巴利夫人同样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妒恨至今。
而杜巴利夫人靠着她对宫廷的掌握,更是不止一次给玛丽王储妃下过绊子,让这个异国他乡的公主出尽丑相、颜面尽失。
此刻,在这个绝好的复仇机会面前,听到国王陛下最终竟然给了自己最大的仇人一个不痛不痒的处罚,玛丽王储妃同样也站不住了。
“你们...”
路易十五皱紧了眉头,如果说只是奥古斯特一人不满的话,路易十五还可以凭仗着家主的威严强行压下这件事,但如果玛丽王储妃也跟着附和了起来,那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她毕竟是哈布斯堡中最受宠爱的公主,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女,玛丽亚·特蕾莎的小女儿,皇帝约瑟夫二世最怜爱的妹妹,法兰西与奥地利外交同盟的关键纽带。
如果说路易王储的反对只能算得上是波旁王室的内部家事,那玛丽王储妃的强烈反对就是涉及到对奥关系的邦交大事了。
有着王储夫妇的带头,外交大臣凯撒·加布里埃尔也立即站了出来,凑到路易十五身旁严肃地说道:
“陛下,玛丽公主和杜巴利夫人的矛盾您也是知道的,您的决策恐怕会让王储妃殿下很是不满,奥地利那边也会对我们充满怨言。”
说罢,凯撒·加布里埃尔还不忘轻声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