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钱宁投靠刘瑾门下 葛儿奇遇少年天子(二)

少年高兴地说:

“我正拿不定主意呢,你说枣红马会赢,我就押在它身上了。”

葛儿从小在街头长大的,当然知道押注是什么意思。

可他不相信皇宫里头也允许赌博,所以有点拿不准。

“下注赌钱吗?”

“不赌钱赌什么?”

“这地方也可赌博?”

少年兴致勃勃说:

“你是新官儿吧,怎会不知道宫里的事呢?那些小子闲着没事哪能不赌一把?双陆、骰子、骨牌、斗鸡跑马,什么不赌?台上有人做庄,你去帮我下注,就押枣红马。”

他身旁放着一个黄布袋,拿给葛儿。

葛儿害怕台上那些人,摇摇头说:

“我不去。”

“你怎么娘们唧唧的?这样,赢了我们平分,输了算我倒霉。”

葛儿见他有点生气,不敢拗他,接过布袋,觉得沉甸甸的。

他没有打开看看,提着布袋往台上走去。

台上果然有人做庄让人下注。

葛儿将布袋放在台上,那些人也不看,就开一张贴票交给葛儿。

葛儿回到原来的地方,见少年劈开双腿坐在草地上,一手抓火腿肠,一手抓酒壶,正在大吃大喝。

他见葛儿回来,皱着眉头说:

“这酒有股怪味,不大好喝,回头我给你一瓶宫酿老窑。”

说着将酒壶递给葛儿。葛儿就着壶嘴吸一口,呛得咳了好几下。

“就这能耐管什么用呢?你叫什么名字?哪个衙门的?”

葛儿才说他叫葛儿,少年已嚯地站起来,飞舞着手臂给枣红马加油。

最后一圈了,少年咬牙切齿说:

“王八蛋,还不加把劲,呆会儿老子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敲你的髓!”

姓廖的离开前说过的,由少年一字不差再说出来,将葛儿吓一大跳。

他的话好比咒语,枣红马忽然发疯猛冲,渐渐甩下别的马,当先冲过终点线。

少年兴奋得满面放光,抱起葛儿,在葛儿粉脸上叭叭亲两下,接着大声叫道:

“我们赢了,快去领利钱。”

葛儿忐忑不安来到台上,递交了贴票。

那些人还是没有吭声,有人拿出一个更沉的黄布袋,连同原先下的注一起交给葛儿。

少年接过两个布袋,提起来往地上一倒,竟是三锭黄金,每一锭足有十两。

葛儿吃惊得眼珠儿差点儿跌出来。

他进过赌坊,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赌博,可从没有见过如此豪赌的,而且不费周折就拿到利钱。

少年将金子又装进袋子,交给葛儿,说:“呆会儿……”

他还未说完,忽然吸吸鼻子,拉起葛儿躲到岩石背后。

一会儿,山底下的树林里钻出一男一女。

男的短小精悍,胸前飘着五绺长须,怀里拥着一个年轻宫女。

他一边挡开树枝,一边在宫女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他们走进前面湖石堆砌的假山里,少年拉着葛儿出来,轻声说:

“幸亏我们躲得快。”

“你为什么躲着他们呢?”

少年皱了皱眉毛。

“他们是很讨厌的家伙。”

两人回到草地坐下。

“你已经赢一回,这次听我的,咱们赌大青马吧。”

可这回赛马全换了,没有大青马,枣红马倒还有一匹。

少年显得有点沮丧,结果还是听葛儿的,将两锭黄金全押在枣红马身上。

葛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要是输了,少年答应平分金子就打水漂了,他算白欢喜一场。

可结果枣红马还是赢了。

要是少年信实的话,葛儿能分到三十两黄金,他高兴得忘乎所以。

这时候林子外响起姓廖的声音:

“葛儿呢?爷我可想死你了。”

葛儿吓得一激棱,也不招呼少年,拔腿就往假山跑。

他在假山里瞎蹿一气,看见旁边有个洞,慌不择路就闯进去。

他惊魂甫定,才发现少年紧贴在他身后,也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两人对视一眼,少年悄声问:

“那家伙没有跟上来吧?”

葛儿觉得奇怪。

“他也想抓你吗?”

“他抓我干吗,他不是逗你玩吗?”

葛儿不好说明真相,便不吭声。

葛儿觉察洞里有人,忙向少年打个手势。

两人凝神屏息,隐隐听到一男一女的喘息声。

葛儿脸一红,拉着少年溜出洞,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躲藏起来。

没多久姓廖的摸进假山,他四下里看了看,葛儿大气不敢喘,直到见他转身摸进洞里,才舒一口气。

只过片刻,洞里传出激烈的打斗声,先进去的男人破口大骂,姓廖的显然吃了亏,高一声低一声惨叫着。

葛儿和少年都感到吃惊。

没过多久,只见姓廖的捂着胸口一瘸一拐走出来,出洞就摔倒在地。

他的伤势不见得严重,看来是不想爬起来。葛儿搞不懂他玩什么花样。

又过一阵子,那个蓄着五绺长须的精悍汉子跟着出来,朝姓廖狠狠踢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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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在这儿想讨赏是不是?”

姓廖的似乎等着这句话,一听如遇大赦似地一溜烟跑了。

长须汉子向洞里招招手,小宫女走出来,两人亲亲密密相拥而去。

少年拉了拉葛儿说:

“你还想在这儿吗,我要去看赛龙船了,那儿还有好多的热闹看。”

“我得等姓廖的走远。”

“廖堂吗?没准逃到爪哇国了,哪敢在西苑呆下去?”

“你知道长胡子是什么来头吗?”

“就是我舅舅,比谁都难缠,连我还一直躲藏他哩,不知道廖堂会躲到什么地方?”

“那胡蛮子是个疯汉。”

“谁说不是呢?跟他在一块的女人也不是好东西,他们是奸夫淫妇。这事传出去,御史的唾沫子准要将他们砸死,你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走到台阶,少年又问葛儿要不要看赛龙船。

葛儿说跟同伴走散了,得早一点回钟鼓司。

少年眼睛一亮。

“钟鼓司好玩,什么时候我去看你,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将两袋黄金都塞进葛儿的怀里,接着道:

“咱俩有缘,这些金子都赏你。”

“这是你本钱赢来的,我不能要。”

“你出的主意,我得了没有光彩。”

葛儿推让再三,见少年又要发脾气才收下来。

下了山,少年说:

“我们就此作别。”

说罢大踏步向金鏊坊走去。台上的官儿全都下来,远远跟在少年背后。

葛儿见范亨在那伙人中间,也低头垂首走着。

他忽然觉得少年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

葛儿揣着意外得来的横财,心神恍惚回到新房钟鼓司。

日头快下山了,一阵小雨飘下来,紫禁城笼罩在细雨带来的雾霭中。

热闹大半天的端午节渐渐安静下来。

于喜迎面走出来拦住葛儿。

“你别进去,姓廖的在里头,你怎么将他得罪了,正在堂上大闹呢!”

葛儿脸一红。

“跟我没有关系。”

“不管什么事,先找地方躲藏一下,呆会儿点卯我帮你搪塞过去。”

葛儿没走两步,廖堂带人追出来,一把揪住他喝道:

“好你个小乌龟,躲避老子,逃过初一逃得过十五吗?”

葛儿哭丧着脸。

“廖老爷,你就饶过小人吧!”

廖堂大声吼道:

“你小子老爷我要定了,好好陪老爷睡觉,保证你一辈子什么都不缺。”

葛儿在教坊司时做过小官,早就明白廖堂要他干什么。

学艺班的小厮听廖堂这么一说,也有一大半明白了。

原来,明代从弘治年间养成玩“兔儿爷”风气。

宦官不单娶老婆,在这事上头也赶时髦。

漂亮的新官儿一进宫很快就让权势霸占了。

于喜动了义气,冷不防一头撞上廖堂,将廖堂撞个四仰八叉。

廖堂带来的人揪住于喜就打,不消片刻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葛儿急得团团转,后来哭着求廖堂说:

“别打了,我跟你们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