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桑邑一直不停地做着铜器,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到最后一共做了有七八百个,他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做出来的铜器也越来越精致,他的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皮肤也因为长时间被火炉烤变得有些干裂,但这些都比不上他想做出一件作品的强烈愿望。
这段时间白衣男子一直在他身边指点着他,但有时也会像之前一样把他做好的器皿砸得连渣都不剩。
当然空闲的时间,他也会回到竹屋,坐在藤椅上和他喝一杯茶,听他讲一些关于锻造的窍门。
偶尔他们也会聊一些日常琐事,就像是多年相伴的老友一般。白衣男子也会高谈阔论说一些上古时期的故事,但故事大多数都是关于灵兽的,有什么会哇哇大哭的老虎,长着鱼尾的猴子,可以直立行走的山羊,新奇得很。
“那你见过真龙吗?可以翻云覆雨的那种!据说上古的时候,龙是真实存在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到龙,白衣男子总是不愿意多说,只是难得的露出笑容,接着就是让他赶紧去做铜模具。
但桑邑大多数时间,看到的却是他一个人坐在桌前,望着棋盘上的残局出神,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人,看他单薄的身影竟是有几分萧瑟的感觉。
有好几次桑邑都想问问白衣男子为何总是盯着那棋盘,可终究没有问出口。
桑邑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呆了有多久,他只记得竹屋外的梨花树已经盛开了三次,手中的刻刀已经换了十几支。
今天又是给青铜器脱掉泥模的时候,桑邑的双手有些颤抖,用石锤小心翼翼地砸掉外面的泥壳,瓶子的轮廓显现了出来,从桑邑手中成型的青铜花瓶,瓶身上流动着灵动的光泽,瓶身上的云鹤仿佛随时能飞出来一样,乍看上去和之前的花瓶简直一模一样,放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原作,哪个是仿制。
看到成品的时桑邑的脸上除了喜悦更多的是释然,这些天他一直忐忑不安,总是怀疑着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出同样的瓶子,就连睡觉也睡不踏实。看到瓶子仿造得如此完美,心中别提有多开心了。
白衣男子拿起桑邑手中的瓶子,眯着眼睛看着瓶身上的花纹,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瓶子摔在地上,和之前其他的铜器一样,瓶子顷刻间化作一团雾气消失不见了。
要是其他的铜器也就罢了,可这个瓶子是自己最得意的一件,就这么顷刻间荡然无存,桑邑一时无法接受。
“这瓶子明明已经一模一样了,为什么要摔了它!”桑邑的情绪有些激动,“不是你说要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我明明做到了!”
“没错,你做到了,一模一样。”白衣男子回答。
“那为什么!”
“那瓶子终究只是个半成品,就算仿制的再像,也不完整。”白衣男子冷冷的说道。
“做完整?可这里的器物几乎全都是半成品,连完整的样本都没有,我做不出来。”桑邑说道。
“你不是想成为铸师吗,岂能一直做与别人一模一样的东西,做不完整,你永远也只是个半吊子的铸师。”白衣男子很不客气的说道。
“可你做的这些不都是半成品吗?要说半吊子,那你岂不也是半吊子?”桑邑生气地指着那一地的半成品青铜器。
白衣男子默默地看了看地上的青铜器物,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读不到任何情绪,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蹲下身拿起地上的铜器,用葱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上面的灰尘,像是生怕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连同灰尘一起擦掉似的。
“或许吧……”他看那些铜器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故人,眼中满是哀伤。
桑邑看到白衣男子的神色,意识到自己说话似乎太重了,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也教了他很多东西,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师父。
“对不起……我……”桑邑连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