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长年急忙答道:“院判,下官真的不敢欺瞒,句句属实啊!”见郭威直起身来根本不理会,情急智生,不管王传瑜他们要搞什么鬼,先把自己摘出来再说,不然县官不如现管,这位郭院判如今是枢密院中唯一坐镇的主官,一发现出事二话不说,便立即从禁军中调兵来整治枢密院,看来这一回下手肯定不会太轻;而且他说要整治几个不开眼的,只怕自己若不开眼,那肯定会有自己一个,现在既然直接问他,那就是机会摆在眼前,他得开眼呐,急忙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播出,“院判,下官把所有知道的事全告诉院判,院判自可明晓其中曲直。院判,下官虽然一直在本房中办差,可是之前是被王传瑜派出去押运本房所属工坊造作铁甲所用铁锭,来回近两个月,直到年前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那天才赶回来;回来后王传瑜说下官出外办差辛苦,便给下官放了假,说让下官好好歇歇,也过个安稳年。他是下官的直接上司,他的安排下官自会遵从。初一那天下官和同僚约好一块去给他拜年,他还特意关照下官,说让下官可以在家再歇几天,等过了初六再来当值,把造作房制作好的灯彩安置好,便算是下官的差事。下官本以为他是好心,可谁知道……谁知道他是包藏祸心!这今天大早一来,还和王传瑜见了面,他说车辆什么的都安排好了,只是他已经调离,另有任用,便让下官暂管本房之事,他还说……还说会运作一下,尽量让下官接他的主事一职……,之后下官就……就来这作坊……可哪曾想远远的便看见这走水了,进来一看就见火势大作,急忙召集人手先灭火,之后便去找王传瑜,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只得去禀报院判,这就是全部经过,下官不敢隐瞒,还请院判明断!”见郭威静静地站着,对他所说不置可否,想了想又接着说道,“院判,下官还知晓一事,不知有没有用。”朝四周观望一下,见近处并无他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院判,下官虽然被那王传瑜给骗了,可这几天大过年的,这亲友之间也会相互走动拜年的,下官听说……那王传瑜巴结上了杜驸马,把他年才及笄仅有十五岁的女儿送到了杜驸马外宅,给杜驸马做了小妾。”
郭威一听心中便扑腾一跳,那王传瑜竟然巴结上了杜重威?还把十多岁的女儿送给他做小妾?随即又感到惊愕,那杜重威竟然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纳妾,当真是狗胆包天!要知道他可是长公主驸马啊,正妻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是皇帝的亲妹妹宋国长公主!他就不怕那位宋国长公主闹事?不由得疑惑地看向巩长年。
巩长年看出郭威并不相信,急忙解释道:“这事儿千真万确!是下官一位在武德司任职的表弟,年前奉了上司之令带人去驸马外宅送家具时,亲眼看到王传瑜和他女儿的。我表弟还说,家具怎么摆放还是按王传瑜和他女儿说的摆放,可见在那外宅,是王传瑜的女儿当家。”接着又轻轻解释,“虽然驸马纳妾,也不过是当做通房丫头般的奴婢,长公主贤惠,只要驸马不往府中领,她从来不管。便是驸马府中,下官听说也有好几房侍妾,还是长公主作主给驸马纳下的。”
郭威心想这宋国长公主可有点贤惠过了头,不但没有醋海生波,反而能容驸马纳妾;更大度的是竟然还容许他养有外宅,可算是件稀奇事;转念一想,如果真是杜重威要对付他,可有些麻烦了!这人虽然草包,可却真的是皇帝陛下的妹夫,狐假虎威的真要粘上他,即使不能把他怎样,那也够恶心的!只是杜重威为什么要对付他呢?他又没得罪这人,难道仅仅初一大朝会之前觐见皇帝时遇到的那些破事?还是因为刘知远撕了他面子用脚踩,杜重威恨屋及乌,奈何不了刘知远,便把目标转向他了?
只听巩长年继续说道:“腊月初九王传瑜送的女儿,下官是前几天听说的,当时还不相信;下官表弟还说,杜驸马虽然姬妾众多,对王传瑜之女还是很宠爱的,并交给王传瑜一件秘事,王传瑜当即把全家都给送回老家去了,只除了他这个女儿。当时下官还未多想……哎哟!莫不是王传瑜和……呃……是不是他……他早就算计好了?”他本想说王传瑜是不是和杜重威一块算计好了,随即又意识到他猜测的是别人的倒也罢了,可那是权势熏天的皇帝亲妹夫、武德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这个八品副主事在人家眼里何异于一只蝼蚁?便又将杜驸马三字咽了回去。
小主,
郭威低头俯视他一眼,随即又抬起头来,微一沉思,随即便想到,刘知远先前和杜重威两个分别任职禁军正副职,两个人早就交恶是世人皆知的事,莫非那时候起杜重威就想着怎么对付他们兄弟来了?看来这人也并不是完全像是传说中的那么草包无智,竟然能想到这么远,倒也不可小觑了!便缓和了语气慢慢说道:“巩长年,若是你说的全是实话,并无隐瞒,我会酌情处置,放你一条生路也未为不可;但你做为造作房副主事,造作房走水烧毁了公物,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你都逃不脱失察渎职之罪……”见巩长年还要辩解,冷笑一声,“你不用往王传瑜身上推,若是能抓到他,他自然是首犯,可你也跑不了,必定也要担责!”重重看他一眼,“因为你是造作房副主事,造作房的事你还能推给谁?”
巩长年眼睛眨巴眨巴,刹那间福至心灵,心中一喜,知道至少在郭院判这里是过了关,之后就看他的表现了,急忙表态:“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愿意戴罪立功,还请院判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愿意竭尽所能!”此时他对那王传瑜自然也是恨之入骨,以前他奉承王传瑜,两人之间相处的也算不错,可哪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转眼自己就被人家给卖了,杜重威那样的庞然大物他这蝼蚁般的小人物是无可奈何,可若是能有机会坑王传瑜这孙子一次,他自然也不会客气,更不会留情。
郭威想了一下,便命他起来,让他立即回公房内,将他所知道的造作房的事情全给写出来:“巩长年,你与王传瑜共事日久,必知他底细;他此次逃走,只怕这造作房要被他祸害得不轻,你既要戴罪立功,那就不要与他讲什么同僚之谊,一定要把他的底细给全部揭开!”稍停一下,又轻轻说道,“另外……不单是你们造作房中事你尽可写出,凡这枢密院中事,你知道的隐密事,也尽可写出。本官为人,你等亦当清楚,只要你出了力,可保你个平安无事!”
巩长年虽然位卑职微,但也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哪能不明白郭威之意,当下连连点头,便向郭威示意:“是!下官一定遵从院判之意,洗心革面,与王传瑜之流势不两立!那边就是下官的公房,下官这就去写?”见郭威点头,便深深一礼,随即退下。
此后郭威也不离开,便在这一片灰烬的火灾现场旁边,慢慢踱着步,直到郭贵信带着禁军官兵到来。来的果然便是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刘延庆带队的禁军,他下了马急忙上前见礼,这是公众场合,他又是奉命来办公事,自然以见上官之礼拜见郭威:“院判,下官奉命带一百军兵听院判差遣,现随下官来此的实有八十人,另有二十人随院判长随郭贵仁去捉拿原枢密院造作房主事王传瑜!”
郭威回了礼,看一眼义兄兼亲家公,叹息一声:“六哥,辛苦你了。”
“咱们兄弟还用客气?”刘延庆摆摆手,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怎么了?我听郭贵信说,你被人坑了?”
郭威苦笑一声道:“嗯,本来想着是来虚应故事,谁知才来第一天就吃了个下马威!”随即将事情简单述说一下,“现如今造作房发生此事,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此前枢密院上有桑相公、张枢密,下有那两个现在半死不活的东西,凡事由他们处置;我虽任院判,但长年外出办差,很少来院中办公,现在却来当值,当是两眼一抹黑,亦没想到竟然被人敲了一闷棍!如今看来整个枢密院及所辖各房司不知还有多少此等破事,我于枢密院中无人可信,也无人可用,只得从你们那里调人。”
刘延庆道:“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客气么?”冷笑一声,双手握在一起,咔巴咔巴直响,“当年咱们兄弟微贱之时,也不是没遇到过那不开眼的,不一样抗过去了?何况如今……我倒要看看,何人还敢老虎头上捋虎须!”他们当年的十兄弟如今大多星散各地,他如今调任侍卫亲军,算是与老三刘知远、老幺郭威兄弟三个团聚,多年的战场厮杀,他们兄弟都是生死与共的过命交情,情义自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