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来到一座富丽堂皇、庄严肃穆的宫殿前。

折光神君暗笑，老头子真爱面子，荒山变宫殿。

沈清姿郑而重之拜见了道主。

道主慈眉善目笑道：“第一次见小友时，便觉小友非同凡响。”

沈清姿客气两句，便不再掩饰焦虑，急切问道：“道主，您可有法子救折光？”

道主慈爱地看着折光神君，叹息一声：“道法自然，生死有序。你要知道，即便我们证道了，也有人力有穷尽，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孩子，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选择时，他便已料到后果。”

沈清姿面上的焦急，渐渐沉落下去。

她哽得嗓子疼，半晌方道：“多谢道主。”

折光神君笑道：“老头子，不用愧疚。我只是惋惜，没能给您养老送终。”

“……”道主忍了忍，没忍住，“滚！”

折光神君哈哈一笑，拉着沈清姿快步滚了，临走前，留下了小九。

小九呜呜咽咽抹眼泪，哭了好一会儿，方能开口讲话：“道主，我要跟着殿下！”

道主掩下悲伤：“你跟他做什么？他已跟你解除血契，你不再是他的本命神兵。他让你留下，你便留下吧。”

“呜呜……呜呜……”

小九不断掉眼泪。

他想跟着殿下，可他清楚，最后的时光，殿下只想跟漱玉道君在一起。

出了大殿，沈清姿抱住折光神君的腰，鼻子发酸：“折光，折光，你该怎么办？”

折光神君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含笑：“每个人都有执念，我的执念得到满足，你当替我开心才是。

漱玉，你的未来还很长，你还会遇到很多人，也许，也会有个人，像你惊艳了我的时光一样，也惊艳你的时光。

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在过去无数个无聊的日子里，他读了很多话本。

有一类人，快死时，便会制造误会，与心上人反目，让心上人恨他，怨他，恨不得早些忘了他，离他远远的。

当误会解除，两人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愉快的回忆，只剩下满目疮痍和丑陋憎怨，他死得心不甘情不愿，她活得伤心懊悔。

折光神君是个善于总结的人。

他选择留下，与她共同度过最后的时光，让自己不留遗憾，让她不留悔恨。

那么，以后她偶尔想起他时，会微微勾起唇角，记起他们那些快乐的时光，她难过时，他们愉快的记忆会抚平她心里的伤。

他想让她知道，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有个人一直深深爱着她，所以，别怕，勇敢地前行，什么坎坷都以闯过去。

沈清姿仍不甘心，让他带她一一拜见他认识的道君。

道君们纷纷摇头。

救不了。

忘情谷主瞥了一眼沈清姿的琉璃慧心，依旧感到惋惜，点破道：“一位神君，救了一位即将殒落的未来道君，得用命还给天道。这是因果。”

他还惦记沈清姿欠他一场因果。

看来，她是还不上了。

不知她有没有收徒，或许她徒弟能还上。

沈清姿还去求见了九湘道君。

她杀了九湘道君的一堆族人，心里别扭，生怕九湘道君找她报仇，但她还是去了。

九湘道君第一眼是去看她的耳坠，清泠泠的嗓音如冷泉之水：“如意珠？”

沈清姿施了一礼：“是。”

九湘道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折光神君。

仅这几眼，便已看透沧海桑田、光阴轮转。

“原来是本君造的孽，牵连了你们这些小辈。”九湘道君清泉般的双眸中，无悲无喜，淡淡道，“如意珠能助你心想事成，你可向他许愿，求他带你去时光长河。羲衍在那里等你。”

沈清姿大喜过望，再施一礼：“多谢前辈不计前嫌！”

她牵着折光神君的手，脚步轻快离开了九湘道君的领地。

九湘道君撑着额头，纤长的睫毛淡淡垂落，掩住眼底的悲恸。

“人力有穷尽，力所不能及，强求无果。明岘，你终究还是死在了十万年前。”

光影黯淡，九湘道君的洞府彻底陷入死寂中。

?

沈清姿随便找了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山，施几个法术，开了个简陋的洞府。

她拉着折光神君，两人一起向如意珠祈祷。

折光神君无可无不可，只要她高兴，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很乐意看她为他着急的样子。

她做的越多，以后想起来他时，惭愧便越少，她便能少一些包袱，大步向她追求的道迈进。

他们整整祈祷一年。

这一日，折光神君忽然倒下。

沈清姿霎时白了脸，惊慌地扶起他唤道：“折光！折光！”

折光神君气若游丝，笑着安抚她：“没事，别怕……”

他的身体变得透明，无数丹气从他体内溢散，化作彼岸花。

那些彼岸花，刹那间全部盛开，红灿灿的一片，美丽极了，围绕着他飞舞。

沈清姿却感到绝望：“折光，折光！如意珠为什么不管用？九湘道君是不是怨我杀了她的族人，骗了我？折光，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如何找到时光长河？”

小主，

折光神君笑了笑：“唉，你师父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那一年，我们一起在忘川，他一伸手，就撕开了时光长河。”

沈清姿真的去撕了，只撕开了虚空，撕开了界壁，没有看见时光长河。

折光神君握住她的手：“漱玉，别试了。我这一辈子活得风风光光，什么都得到了，了无遗憾。”

“不，我有遗憾，我有遗憾，我不能让你死！”沈清姿紧紧搂着他，看着飞舞的彼岸花，看着悬浮空中的如意珠，无助地喊道，“师父——”

就在这一瞬间，无尽虚空出现一道光影，光影里，有个背影若隐若现。

沈清姿激动，抱起折光神君，大步穿越虚空，朝着那个背影跑过去。

“师父！师父！”

不知追了多久，那个背影似听见了她的呼唤，回过头来。

只见他黑衣黑发，面白无须，清隽如玉，微微一笑便令人如沐春风。

是个年轻温雅的男子。

“师父！”沈清姿愣了一下，激动得险些落泪，这是年轻时的师父啊，她忙说，“师父，折光快死了，求您想办法救救他！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折光神君一眼认出，这是三千多年前在忘川，他第三次拜师又被拒，最后随手撕开时光长河跑了的羲衍神君。

难怪，三千年后，他们再见，羲衍神君会对漱玉说，让她对他好。

因为羲衍早就知道了，他为了他的徒弟要死了。

折光神君涩然一笑，闭眼装死。

年轻的羲衍神君看了看半死不活的折光神君，又看了看沈清姿，最后还朝沈清姿的身后看了看，眼里浮现好奇，笑问：“你叫我师父？”

沈清姿连连点头：“是啊，师父，我是您的徒弟，真的！不信我背《太阿仙经》给您听……”

“不用，你都是道君了，何须骗我一个小小神君。折光要死了。”羲衍神君说了句陈述句。

“师父，您有办法救他吗？我证道，正是因为有折光舍命帮我。”

羲衍神君却说：“你有如意珠？”

如意珠！对，如意珠！沈清姿转身寻找如意珠。

却看到，在她的身后，如意珠跟着她，朝时光长河这里用力穿越壁障，上鸣玉泉剑拽着如意珠，大师兄拽着上鸣玉泉剑。

最前面的如意珠仿佛不堪重负。

他们三个串成一串，非常搞笑。

沈清姿这才反应过来，她来到了时光长河！

她脚下是时光沙，身侧便是一条汹涌澎湃的金色大河，大河中浮现众生万相。

大河很长，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尽头。

在主干河流上，十万年前的位置，分流出一个支流，支流的奔腾速度比主干还快，快得像是——朝死亡的方向狂奔。

这些，和师父的大道残韵描述一致。

沈清姿脑海里迅速掠过这些，一探手，抓住了如意珠。

上鸣玉泉剑趁机飞了进来，大师兄一狠心，抓住上鸣玉泉剑当胸刺了他自己一剑，剑串着他，也将他带了进来。

上鸣玉泉剑甩掉大师兄这个狗皮膏药，快活地飞向羲衍神君。

但一次次，它穿过了羲衍神君的身体，无法接触到他。

它着急地绕着羲衍打转。

羲衍神君安抚它说：“我来自你的过去，你来自我的未来，我们无法触碰。”

上鸣玉泉剑嗡鸣，似在哭泣。

“没关系，你可以去找未来的我。”

上鸣玉泉剑闻言，一头扎进时光长河，去找未来的羲衍神君了。

大师兄揉揉胸口的剑洞，二话不说，也一头扎进去，但时光长河就跟虚幻的一样，他扎进一堆金沙里，两条腿和屁股露在外面使劲扑腾。

沈清姿又问：“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