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离别更痛的是重逢时你已迟暮,而他们依旧是记忆里的少年模样,那些无法弥补的伤痛折磨了你一生,他们也缺席了你的一生,偏偏又在最后,以痛彻心扉又平平淡淡的方式,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你的一生,再过坎坷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轻轻揭过。】
【迟来的少年游,属于走过黄昏的少年。】
————
——
“你看到了什么?”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屋檐上垂下一条条通透的珠串儿,滴滴答答地敲击着地面,又织就一面明镜,倒映着一只撑伞的猫。
“哒——”
“哒——”
雨落在油纸伞上,玉兰花的花瓣落了个满园狼藉,着实有些煞风景了。
那猫慢慢走近,将伞收了,急忙推门进去,肩头还是湿了一片。
“唔——”
刚踏进屋门就被一只猫抱紧了怀里,身上也被裹了一个毯子,又被一双大手揉搓了揉搓毛发和耳朵,浑身上下暖烘烘的。
“小猫崽子不听话,下雨还往外跑,看见什么了?”
陆吾见无情还在愣神,顿时像一个被点燃的炮仗,要冒火星了,捏住无情双颊上那两撮红毛使劲揉,又不敢太用力,更像是在揉面团。
无情被陆吾揉了好一会儿,感觉要冒烟了,终于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陆吾的手腕。
“陆吾,我看见……”
陆吾见无情神色复杂又迟疑,也认真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嘛,怎么这幅见鬼的表情?还有什么能把我的好无情吓到的,要是有,那我一定把他揍死!”
陆吾恶狠狠,边说边比划。
无情回身,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向院外,
“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
————
——
“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白糖呆愣地站在原地,身后的猫不明所以,于是,武崧撞到白糖的后背,大飞撞到武崧的后背,只有明月拉住了小青才没有撞在一起。
“怎么了?”
“见鬼了。”
白糖愣愣吐出这句,三猫就摔在了一起,滚了一身泥巴。
只见这深谷竹林间竟有一个小别院,院子用篱笆围着,篱笆旁盛放着一簇簇兰花,幽香阵阵。
院子里有一棵很是粗壮的梨树,许是年岁太久了,它的树冠甚至可以将草堂遮起一半。
梨花还未开,现在树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树下有一个宽大又精致的秋千,秋千上还放着坐垫,可见制作它的猫有多用心。
院中有一猫匆匆走过,还不忘与投喂鸟雀的猫调笑几句。
听见声响,那猫从一旁的厨房探出头来,宽袖青衫半挽,手中还拿着一个锅铲,面上带着笑,却让他们像跨越了千年重逢一般,太过熟悉又陌生了。
洛辞扔下锅铲,快步跨出门来,小黑也放下手中的簸箕,动作过大,惊飞了这几只肥嘟嘟的山雀。
没走出几步就被撞的踉跄,低头一瞧,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头顶,还有两只大耳朵。
“小白……”
“洛辞!”
小黑也走了过来,向白糖身后的几猫招招手,很快就被好几个脑袋挤在了中间。
“看来,今天是个多雨天,小家伙们再哭,我这院子就要被洪水冲走了!”
洛辞像哄小猫一样诱哄着几猫,越是这样,他们反倒哭的更狠了。
“我……我也不想哭的!可……可……”
白糖哭的一抽一抽的,任洛辞怎么给他拍背都停不下来。
“洛辞,小黑,你们还活着!我找了你们好久……好久……”
白糖声音哽咽,夹带着哭腔和满腹委屈就像一只奶呼呼的小猫咪遇到了伤心事,跑回家找父亲寻求安慰一样。
武崧在一旁沉默地掉着豆豆,硬是别过脸去说眼睛进沙子了。
“你个臭屁精,硬气个屁啊!”
白糖边哭边打趣,反倒自己还委屈上了。
小青在一旁抽抽搭搭,明月也红了眼眶。
洛辞向她招招手,明月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洛大叔!”
可怜的大飞只能抱着小黑哭,不仅自己心里怪怪的,小黑看着大飞这个体型,也感觉怪怪的。
经过一阵手忙脚乱,几猫可算都冷静下来,乖乖坐到石凳上,围了一圈。在昔日的黯大人的目光下,汗流浃背。
而洛辞则是在收拾炒糊的一锅菜。
然后就是星罗班几猫看着端上来的一桌子辣菜陷入了沉思。
洛辞摊摊手:
“早知道你们该来了,可惜最后那条鱼煎糊了,你们的鱼丸、鱼肉火锅、水煮鱼片全没了。”
白糖口水眼泪流了一地,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是发生什么了,今日真热闹!”
女子的爽朗的轻笑声从屋后传过来,洛辞笑着招了招手。
“母亲,快过来坐。”
云烟一身浅蓝色衣衫,腰部收得紧紧的,肩上还扛着一个锄头,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而在她的身后,穿着松松垮垮的洛衡手里提着一个麻袋,袋子里鼓鼓囊囊,好像堆满了东西。
小主,
“父亲,母亲,你们回来了,这是?”
洛辞意有所指。
“小舟,妈妈给你弄回来了些好东西!”
见云烟满脸求夸奖的样子,洛辞很识趣地竖起大拇指。
云烟踢了洛衡一脚,给了他一个眼神,洛衡又给了小黑一个眼神。
“岳父大人有何吩咐?”小黑低眉顺眼。
“给小舟的。”
小黑打开一瞧,当场石化了。
洛辞见他这表情,有些疑惑,走过来一瞧,也石化了。
“儿子,怎么这么一副表情,不喜欢?”
“……”
洛辞面上笑的牵强,
“不会不会,只是这鸟儿,怎么那么眼熟?”
“咱家后院的那一堆肥嘟嘟的飞不起来的胖鸟,被我几锄头过去全打下来了。”
“……”
洛辞和小黑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猫养个鸟儿,有错吗?
关键这鸟儿还是无情扔过来的,说替陆吾养着,这……直接养肚子里去算了。
“岳父岳母请坐。”
小黑笑着让开了路,云烟也是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小青旁边的空位上,洛衡也坐下,和武崧交谈起棋艺来。
“这就是白糖吧,常听小舟提起你。”
云烟笑的一脸和善,周身的气场却是丝毫不加收敛,让几猫都不太敢与她对视。
“叫我云姨就好。”
“云姨好!”
“小青姑娘倒是和雨师长得相近。”
“呀,云姨认识我的父亲?”
云烟笑了笑,“何止,你姐姐我也认识。”
几猫很快熟络起来,听云烟讲起了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听的津津有味。
当然,饭菜他们是一口没敢动,只有云烟,洛衡,洛辞和小黑在津津有味地吃。
随后便是白糖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些年发生的事,其余的猫也认真地听着。或许他们也很久没看到白糖这个样子了。
自从大战后,明月,小青,武崧和大飞便镇守四座元初锣楼,白糖则镇守云忧谷下的锣楼,更是聚少离多。
如今已是景旭十七年。
最后的那场大战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有说书的猫乐此不疲地讲,猫民们也很乐意听。
五猫没有丝毫变化,还是洛辞和小黑记忆里的模样。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但他们不知道,五座锣楼上的时间是静止的,所以,他们依旧没什么变化。
一直聊到天黑话似乎也说不完,小黑直接将他们用扫帚一个一个踹着屁股赶了出去,理由是,洛辞累了。
莫名其妙背锅的洛辞感觉,小黑最近长能耐了,要好好折腾折腾他才行。
白糖走之前悄悄趴到洛辞耳边低语了两句,见洛辞眼眶湿了,快步跟上队伍的步伐下了山。
“他和你说了什么?”
小黑有些生气,好端端的,把阿辞惹哭了,看来还是揍的轻了。
洛辞还是止不住地哭,小黑抬手轻轻拭去洛辞眼角的泪,洛辞却伏在小黑肩头大哭起来,让小黑心疼地哄了好一会儿。
“青衫烟雨客,应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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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院东风来,梨花飘雪。
洛衡和云烟决定出去玩玩,没事儿千万别找他们,有事也别找。
两猫离开的时候,小黑笑的特别放纵。
无他,真的是怕了洛辞的父母。
重逢那日,云烟和洛衡就打量了小黑很久。
然后,在云烟一个眼神之下,自己的老丈人直接上来就把自己暴揍一顿,然后和自己拍了个手,凑近自己耳朵来了句:你惧内吗?
……
从那之后,小黑就切实体会到岳母的厉害,在两猫面前特乖顺,丝毫不敢有一点脾气。
自己的岳父大人,看起来很温和,实际上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而且猫特别逗,花言巧语一说一大堆。
“终于知道父亲是怎么追到母亲的了。”洛辞有点嫌弃。
小黑不解:“阿辞,我在想,岳母当时为什么会看上他……”
“眼瞎了!”云烟来了句。
“老婆大人~”洛衡委屈巴巴。
“滚!我真是瞎了眼我瞧上你这么个油嘴滑舌的无赖!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咋那么厚颜无耻!”
“老婆大人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快随为夫去过二猫世界去吧!”
两猫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洛辞和小黑也准备离开一趟,去手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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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宗机巧城科技迅速发展,环境却越来越好了。
走进这里再没了压抑个感觉,天空再也不是灰蒙蒙的,湛蓝天色下飞舞着各式各样的机械鸟和小机器猫。
悬空城。
“真要这样吗?”
“嘘,忠,忠,他们来了!”
灵锡掐了一把忠的腰,让他瞬间变了表情,飙出泪来。
“你们来了。”
灵锡偏过头去,不去看走进大殿的两猫。
看到两猫这样,洛辞心脏咯噔一下,下意识拽住了小黑的衣袖,被小黑紧紧握住了手。
“对不起……实在是年岁太过久远,意念太碎,我们失败了。”灵锡道。
小主,
“啊……”
洛辞心中所有的期待都化为泡影,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昏,被小黑扶住。
小黑红了眼眶,看向灵锡和忠,也并未察觉他们眼中的不自然,浓重的悲痛将他笼罩,这么多年了,明明有了希望,偏偏又给予他们更深的绝望。
“那……那……他们的……”
“散了。”
“阿辞!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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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去吧……”
洛辞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的死是他一生无法磨灭的痛,如今再次经历他们的离去,无疑是将过往的疤痕撕开,鲜血淋漓。
“小黑,我好疼……”
心好疼,疼的要死了。
小黑忙替洛辞拍着后背,一遍一遍地安抚,在安慰洛辞,也是在安慰自己。
“为什么他们回不来啊……为什么……”
他们去机巧城用了半日,回来却走了很久。
陆吾和无情也来了,早早在山脚下等着他们。
看见洛辞这幅模样,陆吾也握紧了拳头,一手撑着竹子,身子颤的厉害。
无情也晓得陆吾对他们的情意有多深,如今安慰也没有用。
“铮——”
“铮——”
忽的,竹叶簌簌飘落,一声声琴音从深谷传来,似山涧流水,似环佩铃响,空灵、悠远。
这一声声空谷之音响彻在四猫耳畔,深埋心底的记忆如泉水般涌出,不知不觉间,竟已红了眼眶,沾湿了衣襟。
心底一个声音越来越强烈,洛辞和陆吾再也无法遏制,在林间跑了起来。
小黑握了握拳,拭去眼角的泪,跟了上去,无情担忧陆吾,快速跟上。
这条路并不长,可他们却觉得太远了,为什么不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悠扬舒缓的琴声还在响着,他们却怕声音会停下。
终于,那林间小院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洛辞慢慢停了下来,再无勇气向前迈动一步。
院门大开,满树梨花白,凉风轻拂,梨花簌簌地落,落了满地雪,落了满园春。
梨树的枝干上,一猫侧躺在树上,红绸垂地,随风轻晃,铃声轻轻响着;秋千上的猫静静坐着,漠然抬眼,似是透过千百个春秋,看着回忆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