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叔吓傻了,“你把人拐过来了?她父母知道吗?”
“她离家出走了。”
“为了你?”
彦叔想象力丰富,又对程景行了如指掌,觉得怂恿女孩为他私奔的事,他能干出来。
程景行一翻白眼,“不是我,我在你心里就能干出这种事?”
彦叔闭口不言,算是默认了。
程景行懒得跟他争,最后交代一句,“先不要告诉她,这是家里。”
彦叔不以为然,“你当人姑娘瞎呀。”
程景行回头看看正张望他们的莫爱,“她进了东院再说。”
见他们一直在交谈,莫爱走过来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今天也很晚了,我要去我朋友家了。”
程景行马上说:“没有不方便,来都来了,看完再走吧。”
莫爱看看彦叔,彦叔马上做出请的姿势,指出通往里面的路。
莫爱顿了顿,不想扫兴,还是跟着去了。
东院院门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槐树,枝干粗壮,树龄不小,夜里庭院零星亮着地灯,可以依稀看到树枝错落,绿叶繁茂。
她走过石子路面,路过一处枯山水,池塘里两株白色王莲幽幽如明灯,池下有锦鲤翻跃,虫鸣蛙叫。
整个院子有阳光炙晒后放凉的干爽温香,夏夜的风吹进来,都被蒸腾掉了湿腻,清清爽爽地落在了树下。
莫爱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她好像来过。
她没有看见这里有任何灯展的装饰物,彦叔进了院子就不见人影,她问也问不着。
程景行推开最大的一件房的直棂窗木门,带着莫爱走进去。
莫爱顿觉不对劲,这是一间卧房,有床,有书桌,有衣柜,有沙发。
书柜里是学校的课本和教辅材料,沙发上放着一件白色校服。
程景行走去书柜找手稿的时候,莫爱退出了房门,跑出去。
程景行听到脚步声,忙追出去,没两步就在树下追上了她,“你跑什么?”
“你骗我!”莫爱晶亮的眼睛盯着他,“这里是你家,根本不是景区。”
进了垂花门,就是内宅,东院更是程景行的房间,当然不可能是景区。
程景行自知理亏,大半夜把女孩骗家里来,怎么都说不过去,索性坦言:“我不骗你,你不会跟我回来。”
莫爱更为吃惊,“你……你为什么要我跟你到这里?”
此时彦叔带着几个佣人经过偏厅,莫爱分明看见她的行李箱被拖进了旁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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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是……要我住这儿?”莫爱简直难以置信。
程景行心虚地看她一眼,嗯了一下。
莫爱突然有种离开一个火坑,又跳进另一个火坑的感觉。
“你知道你这样很过分吗?”莫爱冷冷地睨他,背后已经退无可退,靠着树干了,因而她的责备都像在强撑,中气不足。
程景行倒是态度良好,“知道,但我不想看你这么晚还要找地方住。”
“我去我朋友那里……”
“你朋友严苓,你还没跟她联系吧。”
他一句话拆穿她,她的确还没找机会跟严苓联系。
这么晚了她早就放弃去她家了,她想找个酒店先将就一晚,明天再想办法。
不管程景行这么做多过分,但的确在帮她解决实际问题,她今晚是真的无家可归。
“对不起,我把你骗过来,”程景行向她靠近一步,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你家发生什么事,但你如果害怕什么,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莫爱缓和一下紧张的心情,说:“我在你家,现在最应该害怕的,不就是你吗?”
程景行扶额,想想她说得也对,“彦叔帮你收拾了客房,就在旁边,你放心,这里不会有让你害怕的事,我保证。”
他身上那股如烈光般的诚然和炙热,让莫爱感觉很踏实。
她紧攥着裙角的手指松了松,仔细想想她今晚的去处,的确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那……今晚麻烦你了,我明天一早离开。”
程景行唇角弯起,眼眸似盛着星河,“明天周末,可以不用早起。”
跟他待一个院里,莫爱不觉得今晚能睡得着,不早点走,她心脏一直砰砰然跳着,会累垮吧。
彦叔过来提醒,客房收拾好了。
程景行把藏在身后的一本牛皮手札递给莫爱,“爷爷的手稿,我没骗你。”
莫爱怔了怔,欣然握住那带着温热体温的牛皮封面,“谢谢,明天还你。”
程景行送莫爱回了客房,他没进去,在门口道了晚安。
莫爱环顾房间,客房不如程景行的主卧大,但还是比酒店的大床房宽敞许多,一应家私齐备,有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
她进房间后,想了想,还是把书桌后的椅子,移到了门后,然后才去淋浴间洗澡。
沐浴露的盖子一打开,她就认出了这个味道,是程景行身上的味道,她仔细看看品牌和香型,一个英国的小众品牌,白苔藓香味。
她默默记下,开始洗澡。
经期第一天,正是乏力又坠痛的时候,她冲过热水,身上回暖,爽利许多。
吹干长发后,她换上一件居家穿的白色棉质中袖长裙,打开落地灯,在单人沙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翻阅程时文的手札。
手札里夹了很多纸片,有些是车票,有些是购买什么东西后的小票,空白处是程时文笔走龙蛇的字迹,比较难认,但莫爱对他的诗很熟悉,看懂几个字就能猜出这一句是什么了。
月至中天,有人敲门。
莫爱从沙发上弹起,把手札抱在胸前,“谁?”
一个女人的声音:“莫小姐,景少爷让我给你送碗甜汤,你喝了再睡吧。”
莫爱哦了一声,忙趿拉着拖鞋,走去门边,悄声移开挡门的椅子,打开门。
门外是一位面善的阿姨,见她开门,笑得更加和善,端上托盘递进去,说:“阿胶红糖,加了点姜丝驱寒。”
红糖阿胶,都是经期的补品,景少爷比想象中还会照顾人。
莫爱夹着手札,接过托盘。
托盘上放了一个白色的带盖汤盅,旁边叠了两只小碗和汤勺。
阿姨说:“你叫我倩姨就好,这几天想吃什么,或者缺什么,可以来花厅找我。”
“这几天?”莫爱疑惑道。
倩姨点头说:“景少爷说你要留宿几天,让我们照顾好你。”
莫爱:“………您别听他的,我明天就走了,今天本来就不应该来打扰,他父母要是知道我住这里……也不太好。”
倩姨低下头,徐徐说:“老爷和夫人去加拿大了,只有年节的时候回来过。除了梁家少爷常来玩,平日都是景少爷一个人在家,他挺孤单的。”
莫爱没想到这偌大的景园,竟然只住了程景行一个人。
“我知道你一个女孩子觉得住这里不合适,”倩姨继续说,“只是少爷他,真不怎么与人亲近,你要是……方便,能多住几天,也挺好的,就当是住在景区里的宾馆了。”
这说法把莫爱逗笑了,“景区里的宾馆,我可付不起房费。”
倩姨也乐了,眼前的女孩浑身透着灵气,一双眼睛美得如春水荡漾,几句玩笑话已经揭过了有些沉重的话题,不难看出,她是个柔而不娇,十分乐观的女孩。
倩姨一走,莫爱就瞟到斜对面的门廊下有影子动了动。
她看看托盘里叠放在一起的两只碗,这点小心思她怎能猜不出。
她把手札放到托盘里,端着盘子走出房间,来到树下的石桌椅前坐下,用手腕上的皮筋绑了头发,对门廊处说:“你要不要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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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发现了,那影子便大大方方地走下了门廊。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程景行坐在她身旁的石凳上,他洗过澡,换了白色的家居服和长裤,碎发柔软地搭在额角,整个人不似白日里那样明锐,更像这月光,柔柔亮亮的。
莫爱给他盛了碗甜汤,“倩姨说话的时候就看见了,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叫我喝汤啊。”
程景行若无其事地拿起勺子喝红糖水,表情实在不怎么好。
莫爱笑了一下,“你不喜欢甜汤?”
甜食,他都不喜欢,但此刻硬着头皮说:“还行,能喝。”
莫爱又给他盛满,“那你多喝点。”
程景行看着快溢出来的汤,眉毛动了动。
“你故意的吧。”
“你才故意的。”
谁给人送汤,会给两只碗,分明就是他故意的。
程景行不与她辩,想来她这个性,以后斗嘴的时候不会少。
“你看了?”程景行放下勺子,点了点托盘里的手札。
莫爱咽下一口汤水,点点头,“你爷爷写诗的习惯,跟我想的一样,很随性,很生活。”
程景行讶然,“这你也能猜到?”
莫爱翻开手札,拿出车票和购物小票,说:“这首应该是在火车上写的,这首应该是给家人买礼物之后,回家路上写的。诗文的内容和他所处的情景相关,他应当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灵感都来自日常小事,随心而发,想到什么写下什么,不讲究词句的格式,只求表达最直接的感受,这个不难猜吧。”
程景行沉默一会儿,他没想到会有人仅仅通过爷爷的文字,就能将他这个人描绘出来。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莫爱疑惑地看着他略显黯淡的神色。
“不是,你没说错,他是这样的人,”程景行说,“我刚刚想到他,有点……”
程时文去年刚逝世,莫爱恍然明白,她提到了他的伤心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我很久没跟人说起过爷爷了,”程景行笑了笑说,“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喜欢他,他会很开心的。”
莫爱看他的笑,心里有些痛,“他看到你这么想他,他也会很开心的。”
程景行怔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有实感,令她感觉那么沉那么暖,烫得她脸颊绯红,耳垂红到滴血。
她低下头喝汤,再不敢看他。
程景行倒是毫无顾忌地看着她,好似他那满脑子不正经的企图,并不会惹人害羞。
“我明天带你去爷爷书房看看,好不好?”
莫爱已经有些摸清他的路数了,“下次吧,我明天要去找苓苓。”
程景行看到她后脖颈掉落的一缕发丝,贴着她白皙的颈线蔓延。
他舔了舔唇,把目光移向别处,“晚一点再去吧,你叫她过来一起也行。”
不找好明天的归宿,这人是不会罢休了。
莫爱睨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勺子,说:“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程景行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递给她。
全键盘的黑莓,莫爱用不惯,好在打电话只用按数字,也没费她多少事,很快把电话打给了严苓。
“苓苓,是我。”
“小爱,我的天啊,我找你好久了,”严苓松了一大口气,“我去你家了,你妈说你走了,我还在想你怎么没联系我。”
莫爱愣住了,“你去我家做什么?”
严苓大呼:“马上都要放暑假了,我想过了,你不能跟那老色批每天住在一起……”
严苓声音大,莫爱忙捂住了听筒,但程景行已经听见了,他神色暗若深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他想过很多她会离家出走的原因,但绝没有猜到会是这一个。
他听都听见了,莫爱也没再遮了。
她重新贴着听筒,说:“他们今天回来的,我已经搬出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严苓说:“我跟我妈说好了,你来我家住,我刚刚过去,想接你过来的,诶,你现在在哪儿?这谁的手机?”
又是一个要命的问题,莫爱说:“我……我一个朋友刚好来书店找我,我在他家里,我明天去找你吧,苓苓。”
“什么朋友啊,怎么没听你说过,”严苓起了疑,“男的女的?”
在程景行面前,莫爱也不好意思编瞎话,只说:“明天见面再说吧。”
“好吧,”严苓说,“你睡觉记得锁门啊,现在坏人多。”
莫爱看了眼程景行,“嗯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莫爱把手机还给脸色不佳的程景行。
“我是坏人?”
“你骗我是事实。”
“………”
夜已深,程景行还在石凳上坐得板正,犹豫几次,还是开口:“你家是不是有人想伤害你?”
莫爱知道他会问,于是说:“我妈的男朋友,对我不太……友好。”
“你对他用词还真挺友好的,”程景行深深吁出一口气,像是要气炸了,“我的电话,你记一下吧。”
小主,
他把号码报给她,她默记下来。
“有事打我电话。”
“嗯,好。”
莫爱应着,心里的悸动像是一颗芽,深深扎在心田里,不停生长起来。
她怎会看不出来——
他在书店等四个小时是为什么……
他担心她身体,为她去买卫生巾是为什么………
他在她家楼下不走,见她离家,将她带来家里住又是为什么……
这些问题她全都知道答案,但她还是觉得不真实,怎么可能会有人只见一眼就会如此待她。
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样帮我?我们才刚认识。”
程景行毫不避讳这个问题,倾身看着她,诚挚坦荡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你确定现在要我说吗?”
昭然若揭的心意都在他的目光里,莫爱
心跳过速到极限。
她捏住那牛皮手札,慌忙与他错开目光。
他光芒太强烈了,如阳光,令她不敢直视。
“我说了,怕是你现在也不会信。”
程景行做事从来一以贯之,他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什么,也清楚这对莫爱来说,是多么突然。
他愿意慢慢来,今天的进展是他也没料到的,但他也不惧让她提前知晓他的本意。
其实他一旦接近她,心思是注定藏不住的。
莫爱问:“为什么?你……都不了解我。”
程景行道:“那就从今天开始了解吧。”
莫爱愣了一下,想到自己的问题挺可笑的。
她躲在书架后偷听他说话时,又何曾了解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