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了现在，夏薇依稀记得，自己在变作乌鸦之前，台下乌压压的一片，而金雀拼尽全力挣脱了敌人的束缚，与敌人厮杀起来。

他只有一个人，但敌人有成百上千，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浴血奋战，最后力竭倒下，在众人围观中，他艰难地爬到了她的脚边。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金雀看着她，面露苦笑，轻声道：“公主……殿下，金雀无能……”

几百年的时光流转，夏薇的梦境中依旧会重现那段身为公主的日子。她的世界曾经很小，暮欢、金雀、银雀，以及府上的仆人们，都在那不可言说的一夜，化作了尘土与沉默。

那一夜，她未能真正走出，至今仍在寻求与过去的和解。她不仅是夏薇，是曾经一个不为人知的公主，更是那段历史的见证者，

一个国家的陨落与新生，在历史长河中并不罕见。这或许是她的宿命，是不可避免的。

但她会从历史的尘埃中汲取力量，她的故事，不再只是悲伤的回响，而是一首关于坚韧、宽恕与希望的温柔诗篇，并持续续写着。

……

空云山还是老样子，越往深处，迷雾越多，但到了一定高度，便突破迷雾，抵达一处宽阔的高地。

几个月前破败的宫殿，如今修建差不多了，按照进度，过了年就能竣工。之前跟随乌锦大人的小妖怪们，还不知道他们的乌锦大人变为了人类。

夏薇背着黑色的弓，刚走到这儿，就有一群小妖怪们立即围了上来，一面打量她，一面七嘴八舌。

不等夏薇说什么，一只狸精默默站了出来，那狸精瞎了一只眼，带着黑色眼罩，拄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看似十分老道，又有几分滑稽。

“这这这这，位姑娘，知知……”狸精说话有些口吃。

或许夏薇有别的想法，耐着性子等它把话说完。

“这里可是空空空云山，十十十分危险，姑姑姑姑娘，你还还还是是是是，下下下山……去去去吧！”

夏薇这才呼出一口气，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缓缓道：“老李，我就是你们的乌锦大人，没认出来吧。”

狸精登时眯起了眼睛，先是后退半步，险些没站稳，然后又凑到夏薇跟前，盯着她的脸仔细打量。

“这这这……”

“奇哉怪哉！”

夏薇怕她不信，又将弓拿出来给它看，狸精这才惶恐地跪在地上，扶着拐杖：“乌乌乌乌乌锦大人！”

四下的小妖怪们起初还有几分疑虑，心想这人类当真奇了怪，身上竟有乌锦大人的气味，见状立即打消了疑虑。没错，这正是它们的乌锦大人。

之前的情分到底够深，小妖怪们对夏薇依然毕恭毕敬，没有因为她现在是人类了，而生出异心来。

夏薇不想再隐瞒下去了，便将她如何成为乌锦又如何变为人类的事情简单地说与了它们。狸精听完，叹了口气，其它妖怪或同情，或义愤填膺。

狸精又替小弟们问夏薇下一步怎么打算的，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它有预料到，语气里带着恳求。

夏薇想了想，道：“抱歉了兄弟们。我要离开这里了。”

音落，殿上所有非人噤声，大眼瞪小眼，开始抹眼泪。夏薇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狸精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安抚道：“大大大家，稍稍稍安勿躁。这这这这这是好事啊，乌锦大人至少已已已经恢复正常常常了……所以，大家不必……”

夏薇也站了起来，接着它的话，对下面的自己曾经的小弟们，笑道：“不必为你们的乌锦大人要离开而感到难过，因为，你们的乌锦大人永远在这，他就在你们的心里。要离开的人，只是我。”她不太擅长说这种话，要是暮欢在就好了。

她其实也不擅长笑，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学着哥哥，将自己嘴角向上勾起，哪怕肌肉僵硬。

小主，

“你们要记住三条，不要伤害无辜人类，不要欺负弱小生灵，永远向人类学习。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们，你们也要以牙还牙。听到了吗你们？”

底下的小妖怪们纷纷附和。夏薇又呼出了一口气，想了想，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还有什么事？

“对了，待这座宫殿修好便是你们的家了。在你们乌锦大人回来之前，守护好这里。还有，我在地宫的那些……你们别动，谁敢动我就饶不了谁。”

“别看我现在是人类，我手里这把弓可不是吃素的。”

过了一小会儿。

话锋一转，又不耐烦道：“若是，什么时候实在有困难了，可以叫老李帮你们拿，你们都听老李的。”

话尽于此，底下又是哭声一片，整个宫殿不得安宁。

“……”

临行前，它们还要设宴为夏薇饯行，被夏薇劝阻了，理由是太麻烦了，你们要是弄，我现在就走。

随后向那些妖怪们一一道别，又陪着几个要好的，一起喝了饯行酒，夏薇喝了几杯，便不再喝了。

“老李，今后它们就交给你了。”夏薇出来透透气，见老李跟着出来了，望向京城，头也不回地道。

狸精俯下身道：“乌锦大人，老李定当，不负所托！”

说完起身，见到这般的夏薇，它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大人离开这里是对的，大人不必有所顾虑。”

夏薇嗯了一声，道：“是该出去走走了。”自从被变作乌鸦后，她就一直在京城的附近徘徊不去，因为仇恨，因为遗憾……直到现在，她才想着离开。其实，她和夏雨一样，都曾活在了过去。

过去，夏薇一直讨厌冬天。今年的冬天似乎有点特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冬天的寒冷了。

这时，她的目光落到了山崖边的一棵苍老的梅树上，一阵微风袭来，新抽出的粉色芽儿微微轻颤。

伴随着嘴角上扬，夏薇慢慢收回了视线，握紧黑弓，转身离去，离开这片承载着她上一世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