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一样。
她一身绿色布衣,头发干净地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细细的蛇根木固定着,忙碌一天,发髻有些松垮,好几绺长发翘在半空,被夜风吹得散碎。
四周悠悠灯火映在她的脸上,将唇角拉得更加飞扬。
隔着石榴树的枝枝桠桠和斑斑点点的树叶,颜如玉沉默地注视着她的笑,手指无意识地搓着一粒酸涩的果子,一不小心,那果子从枝头脱落,在他指尖翻了几个圈,险些掉落到地上惊动灯下伊人。
好在颜如玉反手接住了。
灯下的人发现李小川和夏景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她敛了笑容,将东西收拾妥当,冲着柯老四行礼:“竟这般晚了。老先生,叨扰了。我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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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四想挽留,但今夜是中元节,太晚就更不合适了。他看看她,余光瞥向树上的颜如玉,只说:“天这么晚,你一个女子还是要小心,想想阿水是怎么被弄走的。”
桑落按了按自己腰间的乌头粉:“老先生放心。我先告辞了,明早再来。”
待她走了,颜如玉才从树上下来,打开密室去上香。香烛燃尽,他冷声说道:“你让她留得太晚了。明知我来了,也不赶她走。”
语气里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倔强。
柯老四说道:“偶尔一次,今日她要制药,我看有趣,就多留了会。”
颜如玉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离开密室。
忽而狂风乱作,天空划过一道闪电,豆大的雨点密密实实地砸了下来。
“哎呀!桑丫头一个人走夜路,又是中元节,又下这么大的雨,你想法子替我去送一送!”柯老四也不管那么多,塞了一把伞到颜如玉手中。
颜如玉错愕地看着手中的伞:“再拿一把。”
柯老四心中偷着乐。
这小子根本就是嘴硬!
刚刚还嫌桑落留得太久,现在一看到下雨,让他送,他就没想过推辞?
“我一个老头子,哪里来的两把伞。快去!可千万别出事。”柯老四咂咂嘴,像赶李小川和夏景程似的,将他往门外推。
颜如玉撑开伞,顺着桑落回家的方向施展轻功追了过去。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双手抱着脑袋,在雨中跑得很快,一脚踩出一朵水花。
他可不想她误解自己是特地来送她的。不过是柯老四推着来,他不好拒绝罢了。
再说,还要让她替自己办事。
颜如玉握住伞,纵身跃上树梢,绕到前面的岔路,再深吸一口气,一只手背在身后,偶遇一般站在桑落面前。
桑落浑身湿漉漉的,早已被雨水浇透,看见颜如玉撑着伞,想也不想就往伞下钻:“颜大人,真巧。”
湿漉漉的药味,裹着那丁香的香气,顿时将伞下填满。
颜如玉觉得她脑子有些笨,中元节的雨夜,怎么可能这么巧,她怎么就不多想想?
他嫌弃地看她,明知故问:“你要去哪里?”
“烦请颜大人送我一程,到有铺子的地方,我就可以想法子避着雨回家了。”
她的衣裳早已湿透,贴着身躯起起伏伏,蜿蜿蜒蜒,发髻彻底垮了,蛇根木也不知去了哪里,头发顺着她的脸往下滴着水珠,眼眸却闪着光,格外的楚楚可怜。
颜如玉说不出心中在郁结什么,他别过头,提着她后腰的衣带,提气跃上空中,不等她反应,两人已急速纵跃在树梢和屋顶。
两个人身体隔得远,没有任何旖旎的停歇,只是一味地赶路。往日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途,今晚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到了桑家院外,颜如玉嫌弃地将她一放,不等她道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深如墨,风雨交加,雷电交错。
颜如玉回到卧房,褪去湿透的衣衫,沐浴、焚香。
他一向极难入睡,所以每夜都要点一粒“醉花阴”助眠。
待那一缕熟悉的幽香从销金兽香炉的口中吐出,繁花盛开,一朵一朵,艳红的花,铺满绵延的大地。
颜如玉如往常一般,走在花间,越走越慢,越慢越沉,
忽地,他驻足不前。
只见那花间,躺着一名女子,湿漉漉的绿衣,贴在身上,起起伏伏,蜿蜿蜒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