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第一种人，会使世人煎熬如堕火牢。救了第二种人，世界上的战争就会增加。救了第三种人，他们未必会感激施以援手的人，反可能会出于怨恨，转而加害于彼……

前两种人会造成什么，晓云驰是很明白的，毕竟，据沐雨廷录所记，他们确实会引发灾难。他唯独不明白，何为‘情重弃身’。

难道，世上有什么极其珍贵的情感，是值得一个人放弃生命的吗？若世上当真有这般情感，与背叛相关的事件，为何还会不断发生？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只好向殷樘提问，试图获得更加明确的答案。可殷樘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且温和地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迄今为止他都难以遗忘，当他问出那个问题时，殷樘有一瞬间变得很悲伤。那似发于灵魂的哀恸，极大程度地震撼了他，也令他隐约明晰了这问题的答案……

第七年的某天，殷樘十分平常地带他出门，来到霜雨洋边，买下一艘渔船，熟练地拆除发动机，又放掉了所有燃料，迎着上任船主的臭骂，对他说：

“殿下，请开船吧，我们去捉魔鲸。”

上任船主顿时不敢吭声了。

霜雨洋要是真出了魔兽，可不是什么小事，叫天下联盟来点人都不为过。更何况，这人能一脸平静地说要去捉魔鲸，绝对是性格奇葩的绝世高手。他惹不起，惹不起！

晓云驰沉默了下，试着引导能量推动水波。本以为会失败，却毫无阻碍地成功了。并不喜欢异能者们的霜雨洋，甚至向他的意识中传递了‘欢迎’的信息。

他感到诧异，这是怎么做到的？

可当他试图询问殷樘，殷樘却是笑而不语，坚决不答。他没了办法，只好一心驾船，慢慢将他们推入深海区。

深海区格外安静，连海的回应声都不曾有。他渐渐觉得不对劲，这里的海水已经不会动了，哪还会有什么鲸鱼——

等等，海不动了？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渔船忽然被什么东西顶起。趁着殷樘一把抓住他飞入高空，他忙往下看了看——海中浮出了一头深紫色的巨大魔鲸，它张着血盆大口，正不断‘吐’出坎特星的战士。

真是遭难，他想。这帮人怎么又来了！

坎特星，是一颗生物资源贫乏，但矿产极其丰富，且会不断再生的星球。为满足民众生存，坎特皇室曾与行阳星系通商，以矿产交换物产，才总算让这颗星球慢慢富足起来。

这生意本可以持续发展，不曾想，有个星球太眼馋坎特星的矿产，竟发兵前去攻打。好在，行阳星系的义武星，正好派了人留在当地，当即领人打退这颗星球，并安抚坎特皇室，还为他们开发了一点技术。

而这点在义武星看来微不足道的技术，竟让坎特星变成了一台战争机器——他们不知怎么，竟成功运用了逆转能，造出大量魔散神，开始攻打周围星球，最先打的就是义武星。

不过，他们没有成功。

毕竟他们没想到，初代爱神就住在义武星，且并没有搬家的打算。这场战斗的结果是，初代爱神把初代雷电神请来，在坎特星打了三天雷，又劈了三天闪电，才堪堪揭过此事。

坎特星痛定思痛，恢复后跑去折腾神愿星。但他们显然不知道，神愿星有个特点，就是盛产神眷。于是他们再次见到了神，并且是数十位有神观的低阶正神，惨遭大败。

他们再一次恢复元气后，就盯上了沐雨星。夜神不干涉非神祸所致的政权存亡，同出于此的冰霜神也出门去了，这回总该没问题了吧？

不出意外地，他们又踩了个硬茬。沐雨星的战士们，连领地边缘都没让他们进，反打到他们老家，先做了恶人，把坎特皇室给灭了。最终，坎特星被削去主星籍，成了沐雨星的领地。

星球虽然到手，坎特星余党却是集体跑了。为报复沐雨星，这些人不惜投靠魔神，不时前来挑衅，不为取胜，只为泄愤。

他们今天出现在沐雨星唯一无法布防的霜雨洋，也是想给沐雨星添堵。不曾想碰上个皇子，也就不约而同改了主意，打算把皇子给绑了，去长乐星找点乐子——

“殿下，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殷樘扯来一片云，把晓云驰放上去，自己跳下云头落入人群。“很快，这些人都会消失。”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殷樘手指一划，那些人忽然开始哀嚎，下饺子般掉进海里。很快，海面上泛起一片血红，又浮起一些随波逐流的干尸。这般手法可怖如斯，殷樘却神态淡然，仿佛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晓云驰差点吐出来。他打小就见惯了场面，但这场面他真没见过。这究竟是什么术，为何能如此迅速地消灭敌人，又为何能如此引人恐惧、令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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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也是一种水，殿下。”殷樘轻而易举地宰了魔鲸，飞回来飘在晓云驰面前。“这样可以给他们留个全尸，也省得无法认领了。”

那天，第一次直面死亡现场的晓云驰，是被殷樘背回去的。之后，他在寝宫里恍然了几天，才慢慢回过味来，离开寝宫，去找这几天都没有来找过他的殷樘。

玩了手失踪的殷樘，也没刻意去哪里，只是每天在宫里折腾御湖，一天换七次水，直到这些御湖全部清澈见底，不生藻花。

因为他在这里玩水，负责御湖事宜的宫官，不得不陪着他在这里站了几天，虽心中悲愤，却大气都不敢吭。且不说殷樘是殿下的老师，那头死掉的魔鲸还在霜雨洋上飘着呢——

所以，如果他敢对殷樘有不满，从而被今上开除，就纯粹是遭难啊！天呐，他只是个普通的星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轻松且赚钱的工作，并不想这么快就失业啊！

晓云驰在御湖边寻到殷樘后，第一时间撵走御湖宫官，解放了这个可怜打工人的双腿，这才走到殷樘身边，低声询问道：“老师，他们的大本营在哪里？”

殷樘却说：“殿下，您不必追溯他们的来处。待时机一到，他们会自取灭亡。”

晓云驰沉默地看着殷樘。他逐渐有些怀疑，他这个老师，作为一位曾经隐世的强者，为何会通晓命运之事？

这种情况，并不合理。如今的云英异能者，早已无法推演天地，又能从何处知晓命运呢？

他尚未道出疑惑，殷樘却笑了起来。

“殿下啊，殿下。”他笑完后，几步走到晓云驰面前，非常大不敬地抱住了他。“在名为人生的战场上，永远要相信直觉。这是非常重要的事，绝对不可以忘掉。”

“毕竟……行于人间，一步踏错，即是深渊。苍生如此，神明亦然。”

晓云驰听着这话，忽觉毛骨悚然。他现在就有种直觉，殷樘对他似乎另有打算，但这个打算究竟是什么，他经验不足，暂时还猜不到。

“今年还剩下三个月的时间。”殷樘放开他，弯着眼睛，笑得灿烂。“您想去看看宇宙战场吗？这一次，您可以带上其他人。”

晓云驰几番思索，让殷樘三天后去长佑河上等他，自己则独自前往北国王宫所在的寒晓城，找晓云溪商量去了。他俩天潢贵胄，无要事不得离开沐雨星域，难得有个历练机会，可不得一起出去走走？

果不其然，他见了晓云溪，把这事儿一说，晓云溪当即不能更同意了，甚至开始策划行李。毕竟，总在家里待着，虽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但也很无聊。父母们都忙，同辈的晓氏族子们又弱得可怜，没劲，太没劲了！

获得满意答案的晓云驰，优哉游哉地回到皇子宫，也开始策划行李。但他因为太过高兴，完全忘了要跟他母后说一声，于是——

三天后，他们互相说去对方家里玩，实际却悄悄去了长佑河上，找到坐在一艘小乌篷船里的殷樘，撕开空间，从沐雨星跑了。

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转眼间就丢了，皇后和王后急得想杀人，却毫无寻找头绪，只能聚在行令台干上火。要不是她们不能随意离开沐雨，她们甚至想马上开战舰出去找！

皇帝和冰霜王对孩子们要干嘛心知肚明，又不方便讲，唯有反复保证说，孩子绝不会有事，才好歹让她们放了些心。

什么，皇帝和冰霜王为什么知道？

殷樘趁晓云驰不在，找上门跟他们直说了，还非常诚恳地求了他们同意。

出现了，只有母亲们被蒙蔽的世界。

却说殷樘。秘密离开沐雨星后，他带着两位殿下，进入了天下星系。

这座小星系年代古老，由九颗主星、十二颗伴星组成，天下联盟九大部门的总部，正分设在九颗主星上。其加盟星球遍布云英，不全为求庇佑，但为求一担保，好让自己的星球能多些安全措施，至少不会轻易灭亡。

殷樘在位于北珩星的行政部，为他们申请了战场通行令，甚至备齐了全部版本。思来想去，他总觉不妥，又找来了行政部长老周铸方，拜托这位给他们找点刺激的战场。

周铸方看看殷樘，又看看他带的两个少年，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遂联系了花房星情报部，并把三人的通讯码传输过去，让那边直接给他们提供宇宙战场信息。

做完这件事，他就以尚有要务为由，迅速地离开了行政部，连半句话都没留下。这趟浑水，就交给情报部好了！

情报部效率很高，迅速发来了统计高危宇宙战场的实时更新档案。原本在休假的情报部长老燕寻，甚至还亲自过来看了一眼，问他们有没有其他需求——并没有。该准备的东西，他们早都准备过了，不需要任何多余补给。

待查看过档案、更新好设备后，殷樘就带着他们离开了天下联盟，流连于宇宙战场。根据和平公约，他们不能参与其中，只能通过观察战场吸收经验。但，仅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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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多了战场，两位少年心里渐渐不是滋味。他们原来都不知道，两个势力之间，会为了非常简单的事，不断发起斗争，甚至互相倾轧摧毁。如今的行阳星系真的非常太平，太平到他们对这种争斗失去了概念……

两个月后，第十次观战时，殷樘突然有事离开。在他离开半小时后，少年们不慎遭遇袭击，被天下联盟安排的观战机甲弹出乘坐舱，卷入了混乱的战场。

面对四散开火的战舰、源源不断的敌军，在躲藏不能解决问题的情况下，他们除了主动出手清扫战场，别无他法。

至于和平公约？他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自他们跌入战场后，不知为何，交战双方几乎放弃了战斗，正在拼命追杀他们。即便是天下联盟统领部，也想不到还能出现这种意外吧！

好吵，好嘈杂。在轰鸣的炮火声中，晓云驰强忍着捂住耳朵的想法，一次又一次挥起长刀、放出大范围神术。这里是那么吵闹，其他人难道不会耳鸣吗？

不知不觉间，在无止休的战斗中，他们学会了将生灵之力融入脉络，让创伤能够快速愈合。再后来，他们身上不再出现新的伤痕，反而一边倒地追杀起敌军……

但他们谁也没注意到。他们早已没有了别的想法，唯一仅剩的念头，只有要拼尽全力，活到最后，活下去……

最为奇怪的是，负责看守观战机甲的天下联盟战斗部，居然一直没发现他们。直到七天后战事结束，他们获得了最终且唯一的胜利，战斗部长老赵钰潇才姗姗来迟，把他们带回天下星系，安抚情绪、进行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