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水的发丝沁着水,水滴贴着苍白的脸向下滑动,他的眼睛很红。
顾毅希望自己看错了。
但他没看错——
钱前哭了。
隔壁家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顾毅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他让他去浴室洗了澡,拿了身自己的干净衣服递给他,温了一壶热茶。
没多久,顾毅爷爷奶奶也回来了,他们知道隔壁家发生的变故,什么也没提,只是又去小区外的超市买了点菜,打电话告知了钱前爷爷奶奶他的情况。
饭后,隔壁的人回来了。
钱前被接了回去。
没有放声大哭,没有促膝长谈。
连筷碗碰撞的声音都轻不可闻。
那场巨大的悲痛像那场深秋的雨一般贴着下行的地面掉落在城市的暗流之中,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会重新涌现。
4.
初中时,他们成了同桌,后来就一直是同桌,钱前入学时便有小范围的流言蜚语涌动,后来钱前成绩不佳,乱七八糟的话便更多。
“首富家的公子诶,怪不得,考那么烂还能进附中的精英班。”
“人家爸爸有钱,爷爷是校长,他进不了才怪了吧。”
“听说他爸爸再娶了,又有了个小孩,有钱也不一定轮的上他吧。”
“……”
顾毅听见了,和他一直在一起的钱前不可能没听见,但他一直懒得搭理。
有次实在说得难听,连顾毅都忍不了想上去理论,钱前倒是觉得他这份义愤填膺的样子比说他的话还能引起他的兴趣,笑道:“说的是我,你着急什么?”
“那你就让他们这么说你?”
“哦,也是。”
钱前走到他们面前:“我家就是有钱啊,怎么办,你咬我啊。”
“嫉妒啊,嫉妒也没用,不管钱是谁的,反正不是你的。”
“谁跟你讲我是靠有钱进去的,我倒数第三考进去的,哦,你不知道,你不是这个班的,你谁来着?”
顾毅:“……”
他到底是怎么把倒数第三说成正数第三的气势的?
趁着对面的人气得脸通红,顾毅忙不迭把人拉走了——
再不拉走就要打起来了。
那天钱前笑了好久。
顾毅摸不着头脑,问:“你笑什么?”
钱前笑着说:“想笑。”
顾毅再次觉得,他看不懂这个人。
听说他爸爸想要培养他,要他继承家业,还请了一堆名师要教导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引导他走“正确”的道路,但他一概不理不睬,专心弹自己的钢琴吉他。
周边有什么人,对他说什么话,好像怎样都影响不了他。
他一路向前。
目光和脚步都是。
5.
初三时,他们班里转来一个女生。
叫许愿。
钱前意外的和她相处的很好。
有喜欢钱前的人偷偷向顾毅打听过,钱前是不是喜欢许愿。
顾毅摇了摇头,他觉得钱前看向许愿的眼神不像看喜欢的人,像看他妹妹。
虽然。
他并没有见过他看他妹妹的样子。
某次家长会,许愿妈妈出席。
无意间,顾毅听到她妈妈喊她“元元”。
也是那天,钱前问许愿:“元元是你小名吗?”
许愿说:“是啊。”
那天下午,隔壁响了很久的钢琴声,循环着同一首曲子。
顾毅五音不全,但这首曲子很简单,他从小听到大,这是入门曲,可那边的人总是弹得断断续续的。
像是,无以为继。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城市下方暗流涌动。
6.
高二分班考前两个月,钱前的奶奶生了病。
钱前请过几次假,每天都在病房里陪奶奶,有时会说很多话,有时什么也不说,他会把他自己弹的曲子录好送给他奶奶听。
也因此他去上学时总是睡不醒,顾毅知道一些内情,习惯性地帮他打掩护,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有的言语在死亡面前都患上了失语症。
分班考最后一门考试当天,钱前缺考。
那天。
世界上爱他的人又少了一个。
7.
高考后的那天晚上,他们一群人出去吃烧烤,钱前喝得烂醉。
小主,
顾毅把他拖上出租车又拖到他家里。
他爷爷正好在省外开会,他家里空荡荡的,顾毅摸索了半天也摁不亮灯,只能借着夜色把他放到房间。
拐角时被嗑一下,两个人栽倒在床上,梦呓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室内太安静。
钱前含糊的话是唯一的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该……”
顾毅没听清,只当他在说梦话,把他扔在床上后很苦恼:“要不你就这么睡了吧。”
但出于兄弟间的道义。
顾毅最后还是简单帮他把外套和鞋子脱了之后撤离。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