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晋军步卒死伤惨重,余众星散,十不存一。晋军继续南行,却发现沿途村庄中水井皆已被下毒,不得不临时凿井而饮。复南行十数日,眼看将到彭城,桓温稍稍心定,却又忽降秋雨,道路变得泥泞,马行亦转不速,晋军步卒已胆寒,全军士气低落。
至襄邑,此日路经山间,忽西边山头鬼影似的,耸起许多盔顶装饰白羽的黑衣甲士,乃是苻秦精锐强弩羽林卫,一时箭如雨下。晋军骑兵纵马而走,步卒除部分久经战阵的老兵躲入路侧树下,大抵哭爹喊娘,狼狈奔逃。
桓温在骑兵护卫下逃出生天,前方遥见彭城城墙,心中虽苦涩,以为到底命不该绝,心下一宽。不意彭城城下,引泗水为池的护城河岸下,又有伏兵,却是慕容垂率轻骑急进,先晋军五日抵达了彭城。之前晋军溃兵经彭城,已使守军胆落,至此燕军大至,守将不知敌人多少,恐遭围困,竟如惊弓之鸟,率众弃城而走。慕容垂遂入彭城布置,以逸待劳,只等桓温入其彀中。
桓温率晋军至,城上与护城河岸下忽然放箭,矢如飞蝗,晋军无论骑兵、步卒,猝不及防,纷纷落马倒地。桓温见势不妙,立命远离护城河,从速绕城南走。
秋雨连绵,道路愈加泥泞不堪行,桓温叫苦不迭,亦只能与其弟桓冲等将督促士卒,勉力前行。幸燕军亦疲,慕容垂复有养寇自重意,下令道“穷寇勿追”,命全军包括再度出击的慕容德勿再追击,然晋军在泥淖中前行,依然艰苦备尝。
自枋头出发时犹是夏末,桓温率晋军历尽艰辛,渡过淮河至淮阴,终于立定脚跟,时候已是秋凉时节。淮阴令萧整已于半月前亡故,继掌淮阴政事者,乃其次子萧鎋。萧鎋举城出迎,桓温好不感动,当即表示:“回都之后,必请朝廷诏命,使萧明府继父职为淮阴令,三年后得迁京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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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淮阴休整不数日,桓温恐北伐失利消息传入朝中,谢安、王坦之诸人运作架空其权,乃至上奏欲问其罪,心中忧虑。郗超劝桓温暂留淮阴,分兵守盱眙及钟离,则淮上坚固,不忧燕军南下。桓温不听,继续南下至与建康隔江之广陵,并调发兵民,于广陵城旁另筑一新大城驻扎,一则示以实力犹存,震慑朝廷;二则表示北伐并未彻底失败,来年或将自广陵再度出师。
然此次北伐到底失利,损兵折将,桓温亦感无颜入朝,便以袁真先是开石门不力,使粮运不畅,贻误战机,复违命不赴延津,使慕容德轻易自延津北岸渡河,遂丧师溃败,北伐大局因此大坏!桓温以此二罪名,上奏弹劾已归至寿春的袁真,欲朝廷降罪之,将之废为庶民。
桓温已在江北广陵,实力似乎犹存。任侍中兼右卫将军之王坦之,与吏部尚书谢安,时为相王司马昱左膀右臂,司马昱倚重二人,不下昔日之殷浩与王蒙。王谢二人以为桓温既归至江北,实力犹存,不可违拗其意,遂使朝廷降旨,以袁真违命,贻误北伐大局,致前方失利,废其为庶人。
袁真出身流民帅,不比士族文官世家子弟殷浩,不但手中有兵,且居方岳,有寿春一城及豫州数郡,自不能束手归罪,遂扣留朝廷宣旨使者,不但不交出豫州刺史官印,反而立刻分别遣使许昌与彭城,许以归附,向秦燕二国方镇求援。
麾下或劝其求救于苻秦许昌镇将彭超即可,苻秦已据河洛,东至荥阳,南有许昌,与寿春可谓隔淮,其地近于彭城,何必既求救于许昌,复远求援于彭城。袁真道:“俗语云,‘广种薄收。’今求救于二国,不愈于只求救于苻秦?且燕军二败桓温军于彭城及巨野泽,桓温军中所惧者,燕军也!且自彭城而来,亦不远过许昌甚多!慕容垂今得志于疆埸,必有收复河南失土之志,正可引其南来,以震慑桓温!且纵二国兵同至,我晓之以求存理,必能谅解。”
三
晋廷以袁真反叛,遂命桓温平叛。桓温弹劾袁真,已料到他必定投敌反叛,便可率军平之,为北伐失利雪耻,至此朝旨命其平叛,可谓正中下怀,乃于广陵命将出师。
袁真信使,不日便携求救信至彭城。不意慕容垂却早已受诏北返,留守的慕容德兵既不多,亦不敢私自做主,便留下信使,遣人将袁信送至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