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与其说是热闹,倒不如说是沉默中的混乱,街两边的棚户里不断地有老人艰难的钻出来,都奔赴向同一个方向,他们的目标和我一样,都在尽力地快步走向安乐广场,要去那里报到,开晨会,然后领取工作任务,开始一天的生活。
目之所及,并没有什么年轻人,就连40多岁左右的中年人都比较少见,老人们多数都在60岁以上,很多人的真实年纪大概不足60,但他们的状态特别凄惨,佝偻的身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得多,而70以上的,除了我一类谈不上幸运的苟活之辈,很多都没能熬过来,尸骨早就喂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了。
“坟场街,坟场街,白天夜晚一样黑,活着都像鬼,死了倒走运,你若问我,我都说我们的生活似神仙,似神仙……”这段类似于童谣的话,不时就会被矿区的居民拿来自嘲,同时也是应对帝国记者采访时的统一歌谣。
大约十多年前,7445年左右吧,具体时间我没有落实过,所以也不太清楚,那时帝国出台了一项名为《战时人类优化特别执行法》的律法,经由国会的全票通过,然后再经过首相的亲自颁布,经由内阁组织执行,将我们这些不能对帝国产生有效贡献的老迈者强制安排送进了“矿区”,其实也就是类似于集中营一样的地方,从矿区周边那拉得高高的高压电网,以及那时悠闲巡逻在电网边手持来福枪的工作人员就能看得出来,我可没有半点夸张。
反正我听后来者说,早就成为吉祥物的帝国皇帝马维拉九世,根本就没有受到国民的责难,正好相反,他乐善好施的慈爱之名,深受帝国臣民的爱戴,反正这些由职业政客颁布的执政内容,无论优劣,都与他无关。
其实吧,我们平心而论,帝国这么处置废物有错么?
没错,我也不否认,其实我一直就是个废物,现在更是个老不死的废物。
在年轻时奋斗的年纪,我也没有做出过什么耀目的成绩,而在年老时被遣送到这种人间地狱来,却也从没有生出过任何反抗的念头,可能和很多人一样,都渴望着突然出现一位救世主,一位英雄,来将我们解救出这片被圈禁的区域。本来嘛,我每天最好的享乐,就是在病痛中艰难入睡后,能做一个美梦,就谢天谢地了。我早就看淡了,我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活,我的理想,就是能够少受点罪,最好是毫无痛苦地死在睡梦里就行了。
小主,
“老梗!”路上有人跟我打招呼,我看到了石头,他比几个月前碰到的时候又老了一大截,原本就瘦削的身材现在更像麻杆了,干枯、萎靡。
他叫的是我的外号,在这种地方,谁能记得住你的本名?都是叫外号,而我的外号,好像是因为我总喜欢梗着脖子和队长哔哔赖赖那么来的。
石头比我小十来岁,他总是乐观,像石头一样坚强硬朗,比我牢骚满腹、通常都很丧的状态强一百倍,所以我是这样叫他的,后来这外号也就叫开了去。
我和他的结识是五年前,那时他刚来,我们恰好被分配到一个队里,干活的时候聊起来,突然就发现很投缘,他喜欢电子游戏,我也喜欢。是的,很多人对我们这种爱好嗤之以鼻,但这曾是穷人最省钱的爱好。
晚上的时候,他把他私藏的游戏掌机借给了我,虽然过时玩意儿不值什么钱,但保护得很好,而且看得出来,石头的动手能力就是强,一块他自己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经过改装,仅有巴掌大的蓄电池,又在小队长的咖啡机上偷来的电量,居然可以支撑我玩好几个晚上。相较下来,我就是纯纯的只知道造粪的废物,连玩游戏也不在行,更不用说自制点什么小玩意儿了。
可惜,在第四天我下工后回到窝棚时候,才发现游戏机不知被谁偷走了,自此,我欠了石头好大一个人情。
后来,石头被分到了另一个小队,我和他就联系不上了。
在这种地方,每天都有人被遣送进来,每天也会有很多的尸体被抛离到高墙外面去,很多时候的一次分别就意味着永别。就像今天的偶然遇上,也只能是匆匆一面,最多来得及打个招呼。
我只希望,能在他活着、我也活着的时间里,把这个人情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