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高飞努力将口气放平和，不自觉中还是吞了一口吐沫，却发现嘴里干干的。他经历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他非常清楚面前是什么样的存在。

人数还在增加，高飞默默数着，二、三、四、……。十一个，高飞彻底绝望了。他们的身形、所穿的铠甲以及所用的兵器还跟原来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身高过丈，结实的肌肉被黑色的铠甲紧紧包裹着，硕大的头盔下狰狞的面具，每人手中一把加长锋刃的巨斧，就这样齐刷刷站在码头上，如同一排无法逾越的高山。

他没有任何取胜机会，身后的冯景没了踪影，接着城门吱吱呀呀的合拢。现在不但没有机会，也没有了选择。

“列阵。”他手持长矛踏前一步，“进攻。”

对面巨人战将们发出如咆哮般的笑声，领头那位用高飞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引起他们的一阵大笑。

“放箭，射他们的眼睛。”老将军不放过任何机会，大声命令着。

箭矢稀稀拉拉，零零散散，高飞回头，身后的将士们虽然排列出整齐的军阵，但一个个脸上惨白，有如受到惊吓后瑟瑟发抖的鹌鹑，弓箭也自然无法正常射出。他们年轻冲动，有一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但并不表示他们不会害怕。老将高飞完全可以理解。“他们只是高了一些，壮了一些，当年我们把他们打的跪在地上求饶。”他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战场，豪气喊道，“听我的军令，放箭。”

他的镇定，他的豪迈，果然奏效，密集的箭矢射出。对面的巨人战将身躯半屈，用手臂挡在面部，箭羽在他们的铠甲上擦出一串串火花。

“攻。”高飞大声呐喊，带头向前扑去，现在他只能靠他的勇武无畏来激励这群年轻人，当然还有他的经验。

“杀。”身后的将士们大叫，手持长矛平直前冲。

“都是我的好儿郎。”高飞满脸自豪。这些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年轻战士。

一名巨人战将踏着泥水，挥舞巨斧迎上来，来得好，他默默计算对方的脚步，估算彼此之间的距离，就是现在，他手中长矛一抖，斜斜向上，直刺对手的咽喉，钢铁相交，巨斧挡开，反手朝他斜劈而来。他扭身闪开，长矛斜刺对方胸口，传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胸甲上出现长长的划痕。对方低沉咆哮咒骂，巨斧划出致命的蓝色光弧，只是速度太慢，高飞退避。对，就是这样，他找回了当年的感觉，躲避对方的攻击，然后寻机而动，武王圣君曾教给他们这个方法，消耗他们的体力，把他们引到湿滑泥泞的地方，等待时机，然后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头领吹响了尖锐的哨声，正在跟他交手的巨人战将不再咆哮着进攻，拖着巨斧向后撤去。

将士们发出欢呼，向他们勇敢的老将军致敬。高飞抽空观察四周，他暗自庆幸，用不到一百人的伤亡，逼迫巨人后撤，虽然没有杀伤到对方，但他知道将士们的勇气和信心回来了。“向前攻击。”他的长矛上举，发出命令。

从高飞的角度看来，巨人战将的后撤完全失去了章法，他们竟然一步步退向城墙，城头聚集起弓箭手，还可以隐约听见龙翔雷扯着嗓子命令军士去搬石头和滚木。高飞咬紧舌尖，深深呼出一口气，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虽然刚才的一系列攻势，近乎耗尽了他的所有气力。只要将敌人往城墙下再压迫二十步就可大功告成。“冲杀。”他下达命令的声音还是果断坚决，可他高举的长矛微微下坠。

敌方头领尖锐的哨声骤起，从身后传来船板爆裂声，是来自那艘被他遗留在身后的破裂大船。上当了。高飞的口中泛起苦涩，肠胃一阵抽搐。只见从支离破碎的船舱中又冲出近十名巨人战将，在高飞的军阵后方发出咆哮般的狂笑，前后两股巨人战将没有给高飞做出调整的机会，几乎同时发动攻势。他们不再单打独斗，而是互相配合，进退有度。如天上的闪电般劈下的巨斧一波紧接着一波，不给人任何躲闪的时间，长矛被砍断，紧接着斧头劈开铠甲切入身体的声音，还有非人的惨叫声。

高飞踉跄后退，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胸前的铠甲裂出一个大大的口子，剧痛正从胸口向四周扩散。他的眼中是痛苦和难以置信，巨人已经不再是只会使用蛮力的蠢货了。他们学会了计谋，学会了使用军阵。而我们呢。他艰难的转头望向城头，杂乱无章的箭矢和几乎没有任何效果的石块和滚木更加显示出他们的胆小懦弱。曾几何时，青龙帝国的皇族变成了这个样子。当年，武王圣君带领着皇族们前赴后继，不惧生死的英雄气魄，都去了哪里？

高飞手中握着半截长矛，挣扎着想站起来，最后还是没有成功。此刻的大雨更加猛烈，敲在他的头盔上、破碎的铠甲上，还有他惨白的脸上。他感觉到流进眼中的雨水冰冷，溢出来的却带着一丝的温度。身旁两千生气勃勃的年轻战士转眼消失在这个世上，鲜血、小一点的肉块和搅碎的内脏伴随着雨水流入湍急的赤水河中。现在只有他孤零零的躺着，胸口涌出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变淡。曾被他在胸口划出一道痕迹的巨人战将走近，半蹲下来，蓝色眼眸好奇的看着他，发现他口中不停絮叨，便侧耳倾听，半晌，站起身，用怪异的腔调重复高飞最后的话：“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