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觉得,一旦常云昇知晓了当年他父亲离世的真相,必然不可能与我在一起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但一看见他,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是月墨渊啊,是月行山的女儿,但我也是孟小棠啊。月行山的女儿,必须为了家族,舍弃小我,但孟小棠只是一个现代来的女孩子,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就割舍掉自己爱情呢?
这个时候,我真是希望,我一直是那个,被扔在云水窝,无人理会的窝囊小姐,我能嫁得出去,他们都要烧高香。我要是孤独终老,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但现在,我居然肩负着家族的担子,从前我要死的时候,他们在哪儿呢?我被人欺负,被人嘲笑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不是穿金戴银,就是吃香喝辣,现在呢,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他们说,不行。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困局之中。眼见着月夫人越来越热情满满地张罗着我的事,好像马上就要把我嫁给谢良安似的。但偏偏,她这两次派人去谢府,也送了些东西,谢府却没什么动静。而上朝归来的大老爷二老爷也没有闲着,他们上朝,也没别的事,跟着众人符合一通,然后专会打听到一些不重要但是合他们口胃的消息。
上一次,大老爷说了,一个六品官,居然有好几房姬妾,还养了一群美人。他这样做,自然是为了享受,但是养不起怎么办?好办啊,就贪污,挪用公家的钱,拆东墙补西墙,被抓住的时候,儿子都生了几十个了。此事泽帝都过问了,当场下令,革了他的职,贬为平民,那些姬妾,还归他。
但是没几天,姬妾们跑得精光,还联伙偷走了他所剩无几的家产。大老爷生平最痛恨这样的女人,为那官员抱不平,回来后,便将自己的妾室和通房丫环们,通通叫到内室训话,让她们发誓,立字据,以后不论如何,都不得背离主人,否则死无葬身之地。其中一个通房丫环,在发誓时忍不住笑了,便被大老爷打了板子,叫人立即拉出府发卖了。
但大老爷和二老爷,皆是一惯的风流,两人比赛似的,买妾室,买丫头。待过几年之后,先前的妾,穿戴再华丽,也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了。而大老爷又带回一个消息,这几日,谢良安都没有上朝,据说是身体有恙。皇帝还特意派了御医去看,谢良安在府上休养了两三日,索性向泽帝告了假,回乡下去养几日。
我听后很有些不安。吃饭的时候,月夫人懊恼地说道:“谢公子怎么就病了呢?也不派个人来说一声。他们家老宅,是在哪一片地儿?”
我只管吃饭,但我依然能感觉到,月夫人那带着怨气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视着。她不耐烦地对心儿说道:“通知厨房,以后晚餐不必做得如此丰盛,合着除了吃,还是吃!多大的人了,没半分长进!”
我抬起头来,月夫人已经放下筷子,转身离开了。现在我是和月夫人一起吃饭的,但我明显地觉得,我在的时候,她的胃口就不好,但我的胃口不错。心儿紧跟着月夫人离开了。我看着满桌的饭桌,招呼着莲生快坐下,莲生不敢。我一把将她拉过来,用筷子夹起一块醉鹅脯,塞进她嘴里,笑道:“你来尝尝,这是桂花酒做的好菜呢,浪费了多可惜。”
没一会儿,我和莲生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这桌菜消灭得差不多了。莲生幸福地打着嗝,含混不清地说道:“小姐,你对我太好了。我下辈子,也还得跟着你,做你的丫环。”
听说兰心堂从狱中出来以后,就整日闭着府门,谁人也不见。东城县主得知夫君无罪释放,不顾娘家人的阻拦,立即去找兰心堂。但兰心堂不肯相见,只让下人传话,说是既已写下了和离书,就没必要再相见了。东城县主不肯离去,在兰府前苦苦哀求,哭成了泪人。
不一会儿,东城县主的娘家几个兄弟来了,将她五花大绑,给弄了回去。我想到兰心堂对阮玉琴的一往情深,不由得唏嘘。直到现在,兰心堂还蒙在鼓里,也许在他的心中,阮玉琴还是那一个,柔弱的,为爱断了腿的江南女子。但阮玉琴对他的算计,将他害得几乎丢了性命,他不可能全然无知吧?
这日风轻云淡,我正想和已经十四岁的弟弟月麒麟出门踏秋,却一大早就接到了一份帖子。我打开来看,想不到的是,落款人,居然是玉琴之夫。我吃了一惊,这兰心堂,怎的连自己的名姓都不要了呢?而所谓的阮玉琴,其实是世间根本不存在的人。我叹息一声,放下帖子,实在想不通,兰心堂还会找我。他不应该和常云昇叙旧吗?
我只得哄月麒麟,我有事在身,让他自己在家练剑法。月麒麟倒是好说话的,笑道:“姐姐你给我带南斋阁的点心便是了。我的几个朋友都说好吃。”我劝他就让月晓娟做,反正南斋阁有的东西,也出自月晓娟之手。但是月麒麟偏不听,他说一定要南斋阁的纸包着,上面描着一朵云,一轮月,他的伙伴才会认为,买来的是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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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好笑,但也只得依他。我与莲生风风火火赶到兰府,果然常云昇也在这里。常云昇正和兰心堂说着话,两人的面色皆有些凝重。而府中的下人们,也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常云昇一见我,先问道:“墨渊,你这两日可好?”
我说道:“这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了吗?”
常云昇又笑了起来,“我见你最近清减了,都说秋天宜进补,阿英从康城带回了一些特产,我借花献佛送你吧。阿英也真是厉害,一边围剿贼人,一边还打死了几头鹿,一只熊,还有两只赤狐。赤狐皮最好看,做成披风,冬天就是走在雪地里,也如在火炭旁似的。”
我噘嘴道:“阿英是我的姐妹,能不厉害吗?我不讨你的人情,我只讨阿英的,阿英有什么,我只要想要,她都会给我。”
我和常云昇说笑几句,我才发现,兰心堂正默默地看着我们,眼神复杂。我才觉得有此不妥,定然让他受到刺激了。我连忙说道:“兰公子,好久不见了,你经此一劫,想必后半生也是平平顺顺的。云昇若是不上战场,你们可以日日下棋,谈论天下事。”
兰心堂将我们带到茶厅,上的是江南的名茶,香气氤氲,兰心堂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他悠悠说道:“云昇是我的好兄弟,月小姐,你是琴儿在京城,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今日一别,希望二位顺风顺水,达成所愿。”
我并不是很意外,常云昇也是。兰心堂命人拿过来一些东西,他含笑说道:“这里有一些琴儿留下的东西,都是没动过的,有极好的绸缎,还有江南的小玩意儿,就送给月小姐吧,你们也曾说过知心的话,就当是纪念。”
我看着这个情深的男人,心中一次次冲动,想要告诉他,阮玉琴的真面目。可是我说不出口,那些东西,我让莲生收下了。兰心堂又说道:“江南的春茶,明年才会有了。我得在春天到来之前,乘船过江去。兴许,我还会再遇见她。”
常云昇蹙眉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可以不走么?留下来,仍有一番天地。”
兰心堂饮了一口茶, 笑得很是欢喜,不置可否。经此一事后,他整个人淡然许多,眉宇之间,再无阴鸷之气。常云昇不再劝他,茶,先前是热的,渐渐地凉了,茶厅外的地面,不觉已是一片落叶堆积。
三日之后,兰心堂离开了京城,据说去了江南,永不回京。听闻此事,他的家族开始迅速瓜分他的家产,而东城县主的娘家人也赶了过来,势必也要分一杯羹。一时混乱不堪,兰心堂走得洒脱,他所不在意的东西,世人却如疯狗一般争抢,互相撕咬。
这时兰府的管家站了出来,拿出了兰心堂的一封亲笔信,信上已定好家产如何分配。房产,田地归兰氏一族,而名贵物品,则赠与东城县主,另有县主的嫁妆,原封不动,一并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