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呢?
陈半鲤看着面前的棋盘,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他没有抬头看向连青,手指极其沉重地把一枚黑棋摁在了棋盘正中的一个位置,仿佛手中的是一方铁块而不是竹制的棋子。
做完这个动作后,陈半鲤把两只手放在膝头,缓缓闭目,恢复着枯竭的神识。棋盘上已然纵横交错密密麻麻,黑白交汇间的无数图案如果有旁人来看,神识不足者识海必然会受到强烈冲击,如果是刚进入此处的陈半鲤,看到这片图案必然会当场昏迷不醒。
但那些被连青注入识海的记忆碎片改变了这个事实。修真者的棋道实际上已经脱离了艺术的范畴,演变为了一种推演。而神识强度与推演能力息息相关。那些记忆碎片里蕴含的是连青对棋的理解,换句话说就是连青的神识。陈半鲤吸收了这些碎片,就是在吸收连青最本质的神识精华,修真界哪怕是最亲密的师徒也不可能会有如此传功方式,神识精华来自神魂,此举无异于亲手撕裂自己的灵魂。
那是足以湮灭神识的剧痛,连青在一指点到陈半鲤额头的时候却是面无表情。
也许是因为几百年前,当他跪在那座墓碑前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世间最极致的痛苦,故能无觉。
不仅如此,陈半鲤继承的这些神识在前二十四盘棋中一步步地与他的神识本源相融,愈发凝练,那些单方面碾压或是胶着的棋局仿佛一柄巨锤,锲而不舍地敲击在陈半鲤的灵魂之上,仿佛在锻造一块世间罕有的奇铁,每一锤都在锤去灵魂中的杂质,每一锤后他的神识便更加凝练一分。
如今的陈半鲤境界仍然是定魂初境,他的神识强度现在却让连青都看不清了。
游心?通玄?
还是...更高的境界?
陈半鲤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事实上大概只有玄教教主此刻站在棋盘旁,才能大概看懂连青在做什么。此刻深入灵魂的疲惫让他几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但灵魂最深处却隐隐传来某种奇异的舒适之感,仿佛被浸泡在温泉中,甚至有了睡意。
这是灵魂的修炼之法。人族从未有过如此法门,魔族极度自私冷血的灵魂本质也不可能生出这样完全损己利人的法门。连青更不可能设计这种道法,他已对人间无爱,自然再不会向人间赠予半分,何况以己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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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的道法?
此时进行的这盘棋局注定不会被历史知晓,但它注定会是五百年中最有价值的一盘棋。如果让一名将军站在旁边,他能从中看到纵横裨阖铁马金戈;如果让一名学者站在旁边,他会看到里面千百年的历史文化,那些思想的火花跳跃;诗人会看到风花雪月,剑修会看到剑法...
连青用了三年便能通读玄教真经三百卷,其智慧当世几乎无人能及,便是其师兄都要逊色几分。他此刻与陈半鲤下的这盘棋融入了他毕生所学,每一枚棋子的位置都暗含天机,每一步皆是洞明智慧。
这是从未有过的修道经验与智慧的传授,这是最无私的老师为他的爱徒上的最后一课,它可能出现在无数时间、无数地点。却唯独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今日之前,陈半鲤甚至没有听说过连青的名字,连青更是不曾见过他,所谓一见如故更是子虚乌有,两人之间或许有几分同病相怜,但绝不可能存在更加温暖的感情,事实上他们之间有着最冰冷的仇恨,虽然是单方面的。但倾囊相授?呕心沥血?
哪怕最疯狂的作家也不敢想象这种情节。这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妄想。
连青消失的这些年里,或许有人会用疯子形容他,但他不可能真的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