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非显赫高位,但在十年前已属不易。那时禹元纬还未登临翰林学士之位,与陈忻知交好亦不足为奇。
何言再度开口:“那你又怎会……辗转流落到飞仙楼之地?”
陈幼熙面色凄苦,语带悲凉:“我也不知晓详情。当年,家父受诏入宫,自此便杳无音信。随后前来的是皇家禁卫与内侍,声称家父触怒天尊,在太史宝殿自裁身亡。我与母亲因而被贬为奴籍,投入乐府修炼坊为奴。母亲忍受不住侮辱,在数日后含恨自尽……”
说到这里,她眼中泛起泪光,嗓音颤抖:“之后不知为何,朝廷宣布解除我的奴籍,并将我送到了潭州的飞仙楼。”
何言不知该如何抚慰,只能轻轻拥住陈幼熙的肩头。
想来这些年间,她心中压抑着如此沉重的过往,究竟是如何坚韧挺过来的呢?
难怪她的眼眸深处从不见丝毫波澜,仿佛只有勉强挤出的笑容在驱使着行尸走肉般的身躯。
悲痛莫过于心死矣。
陈幼熙倚偎在何言胸前,沉默不语。
一行人来到禹元纬的居所。
禹元纬并未在书房研墨挥毫,而是正在庭院之中演练一种似太极拳却又形如五行变换的养身功法,如同修真界的五禽戏。
“恩师。”
“禹学士。”
何言与陈幼熙皆向禹元纬行礼致意。
禹元纬动作一顿,略感惊讶陈幼熙会随何言一同来访自家,不过并未多问,只是笑容温和地道:“来了啊,进正厅饮茶吧。”
何言与陈幼熙随之走进正厅,各自坐下。
何言目光转向陈幼熙。
陈幼熙再次紧咬着唇瓣,稍作犹豫后,终究抬首望向禹元纬,问道:“禹学士,可曾记起过一位名叫陈忻知的故友?”
禹元纬的眼神瞬间凝聚在陈幼熙面上,片刻之后,沉声开口:“你是……陈贤弟的千金么?”
陈幼熙眼中再次泛起泪花,紧抿双唇微微点头:“陈薇怡……”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名。
禹元纬似乎痛苦地阖上双眼,良久之后,才徐徐睁开,注视着陈幼怡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何言察觉到他眼中充满了深切的关怀之情。
看来陈幼熙提及的他与陈忻知为故交一事,并非虚言。
陈幼怡回答:“尚可……”
然而她的经历岂是“尚可”二字所能言尽,恐怕也只是不知该如何启齿吧!
“唉……”
禹元纬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当日得知陈贤侄遭遇不幸,我们翰林院的同僚们便一同拜见仙帝,恳请宽恕,然而仙旨已定。之后又闻你母尊在乐府仙署毅然赴死的消息,我们再度恳求仙帝开恩,终于得允。而后我们再到乐府仙署打探你的下落,却只得知你已被秘密遣往他处。这些年……想必你过得颇为艰辛吧。”
“禹前辈……”
陈幼熙泣不成声,“请您告诉我,当日家父究竟是因何触怒了仙帝?”
那些年间的苦难,她已然饱尝,不愿再去细究过往。但她父亲当年为何触怒仙帝,一直是她心头解不开的疑团。
何言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此事……”
禹元纬看了看陈幼熙,又看了看何言,似乎有所顾忌。
“砰——!”
此刻,陈幼熙猝然跪倒在地,“禹前辈,您就说吧!父亲、母亲都已经离世,难道我就连他们为何去世都无法知晓吗?”
“哎……”
何言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起身,轻轻地拍了拍陈幼熙的肩膀。
陈幼熙依旧凝望着禹元纬,一脸坚毅。
禹元纬面露挣扎之色,轻声道:“你先起来,我告诉你便是。”
何言立刻起身搀扶起陈幼熙。
禹元纬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慢慢地道:“此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令尊作为翰林院修真着作,负责秘籍古籍的编纂事务。当年仙帝是如何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如今已是往事如烟,我不愿多谈,也无法提及。但无论哪位仙帝,都期望在仙史上留下的是天命所归,是神圣明智的君主。而你父亲,太过刚直不阿……”
说到此处,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并未继续深入。
即便何言,也可推测接下来的故事脉络:梁翰民要求陈忻知在秘籍中将他“夺权”的真相加以粉饰,然而陈忻知坚决拒绝。最终导致了陈忻知在天宫自裁的命运。
是否真是自裁已不再重要,反正人已逝去。
而对于前朝之事,何言并无过多涉猎。如今正值建昌十六载,在大渝王朝这已是禁忌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