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没听错,哈罗德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压抑着的悲伤。
秦克眼皮下意识地跳了跳,心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果然,他的预感应验了,只听哈罗德声音哽咽道:“秦教授,很遗憾要告诉你一个悲痛的消息,科佩特教授出事了……”
据哈罗德所说,前晚科佩特教授通宵熬夜带队进行实验,一直到清晨要归还实验室时才回住处休息,然后第二天一天都没回来上班,哈罗德等人以为教授年纪大了,又熬了夜需要多休息,都没在意,只是忙碌着分析实验数据。直到今天早上也没见到科佩物教授回来上班,电话也联系上不,哈罗德等人这才感觉不对劲,报告学校后一起到教授的住处寻找。
结果众人意外地从窗户里发现科佩特教授倒在地上,怎么叫也没反应,等哈罗德等人好不容易找人来打开房门、将科佩特教授送到医院抢救,已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
“医生说,教授是因为长期焦虑和熬夜,使得冠心病骤然恶化,引起了血栓,继而导致急性缺血性脑卒中……现在虽然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了,却几乎说不出话,身体也完全无法动弹……可能要经过长时间的复健,才能勉强恢复一定的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说到最后哈罗德声音里已掩不住的哭腔。
秦克整个人都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听说过科佩特教授心脏不好,前些年还做过大手术,身体确实不算健康,自己还多次劝过他不要熬夜,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忽然就发病晕迷,还导致了中风瘫痪。
“唉,都怪我们没留意到教授的状态不对劲……也没阻止他的逞强……”大概是觉得不能在秦克面前太失礼,哈罗德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努力稳住情绪,使自己的声音能正常些,但依然难掩悲伤和内疚。
他是科佩特教授的学生,毕业后就一直留在科佩特教授的团队里工作,对恩师的感情很深。
“教授最近是真的急了,原本按他的计划,六月时就应该要取得比较亮眼的成果,好争取今年的诺贝尔奖,但因为实验室排期、以及经费的问题,迟迟未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近期听说加州大学的约翰·克劳泽教授在违反贝尔不等式的光子纠缠实验中取得了新的突破,他就更着急了,所以前晚才要利用好不容易排到期的实验室熬夜进行通宵实验,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应该多劝劝他的……”
秦克听着哈罗德内疚的絮絮叨叨,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其实今年开始时,科佩特教授的团队在拓扑量子计算方面,因为得到了秦克与宁青筠这两个顶尖的数学高手相助,是走在世界前列的,可惜团队是在去年八月才转换到正确的方向上,时间积累还是太少了,比不上那些长年累月从事相关研究的最顶尖团队。
今年七月,加州大学的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就宣布成功地利用与量子纠缠态上的关联测量满足的基本不等式“贝尔不等式”,实现了在类空距离上展现出“鬼魅”的长程量子关联,即“两个粒子1、2分处a、b两地,a地的人只要测出粒子1的状态,就立刻可知粒子2的状态,尽管他没到b地”。
这是一项几乎完美描述量子非定域性绝妙之处的实验成果,是量子纠缠态领域的重大突破,科学界已有传闻,约翰·克劳泽教授甚至有可能因为这项研究而获得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这给了同样志在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科佩特极大的压力,因为约翰·克劳泽教授也在研究量子拓扑计算,而且是相近的方向,他只要将这些成果应用到拓扑量子计算上,就极可能会抢先一步实现稳定可靠的量子计算!科佩特团队付出了无数心血的研究成果,将会沦为验证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研究成果的左证!
一个是第一原创,一个只是左证,在物理学界的地位相差何等悬殊,基本上可以宣判科佩特教授无缘诺奖了,这让一辈子都以诺贝尔奖为追求的科佩特教授如何能接受得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因为长期没能取得足够耀眼的成果,科佩特教授的课题组在经费与实验室排期方面都受到了学校的限制,更是让科佩特教授倍感压力,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好几次秦克都在视频会议里听到老头子在骂人。
最近这一个多月来,每次好不容易排期拿到实验设备,科佩特教授更是不听秦克的健康劝告,每次都疯了般带队通宵熬夜做实验,以尽快取得更多的数据,让秦克、宁青筠能进一步优化数学模型,争取在今年九月时能基本上形成一套相对完善的拓扑量子计算理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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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科佩特教授因为太过辛劳和身体里的隐疾,最终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秦克摇头轻叹,他与科佩特教授除了研究工作外就没什么往来,算不上是好朋友,但也算是合作伙伴,对于这个雄心勃勃、满怀壮志又极有专业水平的得国老教授,还是颇为敬佩的,此时听闻这个噩耗,又怎会不难过?
对于一个醉心科学研究的老教授而言,这样全身瘫痪倒在床上,怕是比失去生命更难受的事。
“哈罗德,科佩特教授住院接受治疗的医院名称告诉我一声,我会尽快动身来一趟得国。”最终秦克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五天后,秦克与宁青筠在陈明、陈兰等人的陪同保护下,飞了趟得国,来到了科佩特教授目前接受治疗的医院。
两人来到病房时,科佩特教授还在睡觉,只能看到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明显失去了光采,脸庞也消瘦得吓人。
宁青筠眼圈儿都红了,这个善良的女孩咬着红唇,用力地握着秦克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克的心情也很沉重。
这些天他不时与哈罗德联系,知道经过医生们几天的全力治疗,科佩特教授已经勉强恢复了一些说话能力,但基本上终身都离不开轮椅了,而且哪怕想从躺病床恢复到坐轮椅阶段,也需要漫长的复健练习才有可能做到。
而科佩特教授的科研团队也不得不面临解散的困境。
在得国的大学里,每个科研团队都是由学术带头人发起的,一旦学术带头人不在了,基本上就难逃解散或者并入其他研究团队的结局。而科佩特团队目前暂时还未收到相关的解散通知,大概是慕尼黑大学顾忌到这个团队里有两个外国的菲尔兹奖得主,又是跨国合作课题,处理起来比较谨慎。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当秦克带着宁青筠走进近病房时,事先早已得到通知的慕尼黑大学副校长约阿希姆·胡伯早已在门口的长椅上等着,还陪同着两人进入病房探望科佩特教授。
因为科佩特教授还在睡觉,秦克等人也没打扰他休息,便一起退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