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在奏疏里也是感慨,这些买办,花费了巨额白银购买大明的各种货物,将最多的利润转移出倭国,疯狂压榨本地市场和穷民苦力。
这些买办走狗,甚至和大明军配合紧密,对于想要打破他们垄断地位的倭国本土大名,重拳出击,出卖各种情报、提供水文地理堪舆图纸、鼓噪风力舆论等等手段,坚决配合大明军的行动,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些买办走狗依靠自己的经济地位,不断地获得更高的政治站位,甚至还学大明京堂,搞起了杂报,来笼络倭国士人。
最终建立了‘对抗大明就是对抗王化、拒绝先进、拒绝文明’的基本政治正确,塑造各种不适合倭国本土的风力舆论。
这是徐渭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景,徐渭、孙克毅等人,自问自己对倭国有恨,恨到到长崎对倭国给予重拳,但这些倭国买办的表现,比徐渭他们表现的还要恨倭国!
除了军事侵入外,经济、文化、政治都在全面侵入倭国,而后三者完全由倭国倭人去主动完成的。
“倭国正在杀死倭国。”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
大明反对大明,描述的是大明因为各种阶级站位不同,产生的撕裂,但这种撕裂仅仅只是反对的程度,调和各阶级之间的矛盾,就是弥合矛盾。
借乡贤缙绅人头一用,能够很好的纾解万民心中的怨气。
但倭国倭人更进一步,倭国正在杀死倭国,倭国正在走向自我灭亡,而且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把徐渭的这篇奏疏,下章内阁,让阁臣们都仔细看看吧。”朱翊钧将奏疏递给了冯保。
“织田信长的妹妹织田市,代呈送倭国国书,说倭国制定了一些错误的国策,希望重新调整和大明之间的关系,共同结束在朝鲜发生的战争。”冯保呈送了一本奏疏。
倭国因为内部矛盾激化,不得不将矛盾转移到外部,悍然发动了侵朝战争,并且取得了巨大优势,差一点鲸吞整个朝鲜。
大明出兵干涉后,倭国相继在平壤、开城、汉城大败亏输,在胜利的天平完全倾斜向大明,战场对倭国完全不利的局面下,倭国提出了议和。
倭国承认了中国是文明的源头,倭人从中国学到了文字、行政和宗教,所以倭国就诞生了。
国策是错误的,织田信长承认战败,并且愿意退出朝鲜战场来换取和平,同时,织田信长的国书中,强调了大明和倭国关系源远流长,并且保证了不会重复过去错误决策。
朱翊钧拿起了奏疏说道:“织田信长在国书中,说起了倭国人起源于秦朝方士携童男童女,东海寻访仙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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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非常反感这种说法,同样对于倭人而言,倭人也会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
“当然,朕对这件事无法认同,因为朕无法接受所谓的汉人后裔数典忘祖。”
“他的所有请求,朕无法答应。”
朱翊钧做了批复,织田信长确实挺不要脸的,直接把倭国起源定性为了徐福东渡,讲起了一衣带水睦邻友好的叙事。
朱翊钧直接否定了这种渊源,虽然没说脏话,但意思非常明确,别来蹭关系!恶心!
“有意思,织田信长收到的战报,恐怕不是真的战报。”朱翊钧做完了批注,笑着说道:“前线隐瞒了许多事实,让织田信长以为朝鲜战场仍然是相持阶段,以为还是一个筹码,来换取一些东西。”
“但朝鲜战场不是筹码,是朝廷故意留下来训练新式战法,并且持续对倭寇放血的伤口。”
“而且,他怎么可以干涉自由贸易!”
织田信长眼里的朝鲜战场,应该是僵持,所以他才觉得是筹码,这是前线给他战报塑造出来的。
而前线也多少有点拎不清,以为这种拉锯和反复,是大明军对倭式城堡毫无办法;
但羽柴秀吉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大明军在用倭寇磨刀,根本就没有用全力;
站的角度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就会完全不同。
织田信长希望用撤兵来换取大明对他政令的支持,希望长崎总督府制定船引制度,限制到长崎的倭国船只数量。
织田信长制定了一国一城的章程,就是一个令制国只能有一个城池,那么倭国内海那么多的港口城镇,就会在这条政令下作废,每一个地方只有一个大型港口城镇,这样一来,能够缓解倭国的内部矛盾。
在织田信长看来,这是个不错的提议,符合大明利益,也符合倭国利益。
大明得到了朝鲜,倭国内部矛盾彻底纾解,合则两利,斗则两害。
但织田信长的命令,干涉了自由贸易,这是大明决不允许发生的事儿。
朱翊钧和大明廷臣,在短时间内,并不想改变朝鲜战局,所以织田信长请和的国书,得到了明确的回应。
四位辅臣也贴了浮票,认为前线的事儿应该多听听前线的意见,凌云翼和戚继光没喊停,朝廷也没必要喊停。
尤其是大明不必再运送过多的粮草到前线的前提下,这一仗的确是大明最省钱的一仗了。
“陛下,王谦来了。”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俯首说道。
“宣。”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谦恭敬见礼,这次的宣见,是因为皇帝要对燕兴楼交易行问责。
朱翊钧面色凝重的说道:“免礼吧,朕最近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言,说你王谦王御史,威风大得很,四处对人说,就是要吃带血筹,你当着朕的面儿,把你的话再讲一遍。”
“臣遵旨。”王谦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谦卑消失,变得狷狂了几分,而且还带着不屑的神情。
“这燕兴楼交易行,吃的是人,什么是吃人?就是你们带着血汗钱进来,一分都带不走,赚钱是不可能赚钱的,我若是让你们赚钱了,那我赚什么?”
“在燕兴楼,我就是最大的庄家!”
“我只需要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开始用力的往下砸,砸掉一成,你觉得肉疼,砸掉两成,你觉得惶恐,砸掉三成,你就颤抖的交出了手里仅剩的筹码。”
“你觉得你不怕?不肯交出来,我就继续砸,直到你肯交出来为止!”
“你看着你手里的有价票证每天都在贬值的时候,你自然会怕,怕倾家荡产,怕钱庄催债,最终只能忍痛割肉离场,或者干脆从燕兴楼跳进通惠河里,一死百了。”
“跟我斗,你才有几个钱啊,你也配!”
“知道我是谁吗!王次辅的儿子王谦!”
“再说一遍,手里没几万银闲钱,不要进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王谦说完才把狷狂的嘴脸收了起来,俯首说道:“陛下,臣表演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