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三司无处查证。”寺丞似乎按了下剑,继续沉声道,“整个案子全然把控在你们手里,我们接触不到任何案情相关,所谓证据,不过是贵台说什么就是什么。”
付副史肃然:“我再向寺丞重申一遍。案犯牵涉欢死楼、吞日会两方,俱为关键,案子未结,三司坚持索要处置,是破坏案情。今日寺丞既然带了南衙令书,仙人台便依规交付,正因仙人台稽查,三司讼狱,各有职权。明日我们案卷一定拿出来,证据也一定充足,这人所犯之案不在朝堂,而在江湖——届时望三司同样依规行事。”
寺丞语调平平:“副史说笑,哪个衙门敢在仙人台面前不讲规矩呢?”
裴液凝神听着,这时他越发觉出五感之迟钝了,这种距离之下竟然仍有辨字不清、方位恍惚之感。
“‘寺丞’,就是大理寺丞。”腹中再次传来黑猫安静清冷的声音,“从六品上,专司判案的,但不涉门派江湖,多是朝堂民生。‘小三司’,即大理寺司直、御史台御史和刑部郎官联席会审,专案专设。这是正经断案定罪的衙门,他们并未插手此次少陇之案的大头,只是要接管其中行刺都督的案犯,平日仙人台也会主动移交案子中牵涉朝堂之人,合权合职。”
“.”裴液凝眉努力处理着这些陌生的信息。
黑猫平和的声音仍在继续:“只是,‘行刺都督’是件大案,凶手的下场却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三司不许仙人台留置,拿了令书来较真,就不是太寻常了。”
“.”牢外阴影中正发生的事情在裴液心里渐渐有了些模糊的轮廓,他很清楚地辨认出三司在秉公办事,仙人台却一定在说谎。
小主,
因为他确实已经不牵涉什么案情了。
欢死楼的谋划从来没有针对他,他是意外卷入,他们之间有恩怨,却没有关系,从他身上是查不出欢死楼什么事情的。
就算有什么所知,也早就尽数上报,何况少陇欢死楼已经覆灭了。
吞日会就更是无稽之谈,他和他们唯一的接触就是见过孟离几面。
裴液不知道仙人台为何如此言之凿凿,但他现在确实只是个罪行清晰的凶手,理应交付三司论处。
他努力望向牢外阴影,此时付副史手里无期羁押的文书似乎不再令人心凉了,反而被一个陌生的衙门调走在直觉上更令人不安。
但这件事情好像只能如此发生了,仙人台给了最后的态度,那位黑暗中的寺丞递付了令书,机关声中,牢门就此打开。
无人言语,更不可能有人询问这可怜案犯本人的意见,两道沉重的脚步走进来,皂衣直刀,冷酷沉默地押着他踉跄出了牢门。
门口这些昏暗的面目他一个也看不清,实际上他根本也没被允许抬头,只是在这些端立不动的靴子和衣摆中,有一双纤细些的已朝他走来。
而后这双靴子立定,一双干净的手进入视野,灵气随之飞动,解下了他身上的一些旧禁制,似又补上了一些新的.裴液很快明白,这是仙人台的术士在配合三司完成禁锢权的移交。
除了这禁锢双手的刑具分毫未动。
谁牵着链子于被捆的人而言没什么区别,裴液也不太在意,这双手最终在他腕上轻轻一点,铁音清泠,其上器纹流动,全然压死了他的经脉。
昏暗中这人让开身前,露出了前面的黑靴和墨绿衣摆,裴液辨出这副下裳和周围人差异较大,应当便是那位“寺丞”。
他按着腰间的剑,往后缓缓退了两步。
似乎打量了这蓬头散发的年轻犯人一会儿,才终于挥手一示意,两位公人押着裴液向前离开。
这时旁边响起一道干净清亮的女声:“这人演得很真,贵衙莫上了当。”
裴液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抬头看去。
昏暗隐约之中,他还是怔然辨出了这张淡笑的面孔,姣好安静、挺拔潇洒,虽然换了一处地方相见,但一如两个月之前。
仙人台黑绶术士,邢栀。
黑猫再一次从腹中递来一道平淡的语句:“没事,因为有人很坚决地要你死,所以我们迂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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