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天连地的银线,慢慢的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水珠沿着屋檐哗啦啦的滴落。
“姐姐,你和哥哥一样,是学画画的吗?”
茉莉小姑娘照例很黏顾为经,见他终于不忙了,就又像跟屁虫般跑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
茉莉小朋友的好奇心,更多的集中在了这位看上去和顾为经关系很亲密的红裙的漂亮姐姐身上,凑到胜子小姐身边,问东问西。
“嗯,我们都是学艺术的。”酒井胜子轻声答道。
“我也想学艺术,院长阿姨说画画是富人才能学的,都是炒作,越看不懂越贵。我们这些孩子将来不可能靠着画笔,来养活自己。”
茉莉语气说不清是向往,还是遗憾。
“不是这样的,古典绘画重技法、现代美术重形式、先锋艺术重概念……只要你有掌握合适的方法,每种画都有每种画的欣赏方式,谁都看不懂的画一定是失败的画。”
酒井胜子正在顺手用一只小指甲刀,给茉莉修手指。
她一边捉着小朋友纤细的小手,一边认真的解释道:“学艺术是锻炼每个人欣赏美的能力,这是一种修养。不一定要以此为业,但如果你有敏锐的捕捉美的能力。无论你是谁,你的处境是好是坏,贫穷还是富有。你的人生或许都会度过的更加愉快丰富。”
酒井胜子笑着用大拇指从小姑娘的额头上抚摸而过,轻声说道:“比如说,我就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这就很艺术。”
她又指了指天空。
“现在的雨夜也很艺术,我和你的顾哥哥就看得很开心,这些都是不需要任何成本来欣赏的艺术美。”
“懂得欣赏美,可以让一个乞丐也活得高贵。如果只把画作当成拍卖场上的交易金钱数字,就算你的做拥一整座摆满名画的美术馆,你也只是财富的奴隶。”
顾为经侧头望了对话的两个人。
因为阿莱大叔的缘故,茉莉小姑娘的英语不错,但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懂酒井小姐稍显高深的话。
小主,
茉莉跟随着酒井姐姐的手,望着夜空出神。
“你们今天来,就是在画这样的雨夜的么?”她轻声问道。
“对的,你要想画,以后我可以教你的。”酒井胜子微笑着说道。
她自己的《雷雨天的老教堂》其实只画了一大半,后面的时间都在看顾为经画画,并没有完成临摹。
其实在看到顾为经完成临摹作品的一瞬间,酒井胜子今天晚上就不再想要临摹了。
对于这样的夜晚,能看到这样伟大的作品就已经足够了。
顾为经的临摹作品肯定称不上伟大,称一句惊艳都还要看在他的年龄的份上。
酒井胜子见过太多,能把顾为经秒杀的渣子都不剩下的名家。
单纯从技法来说,
这张临摹画拿去参加高手大师如云的严肃的美术展,能不能入围都在两可之间。
而且任何一个正经的画展,原创性几乎是最基础的要求,临摹和抄袭一样都是作弊。
仿品画的再好都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油画村里一年生产的那几万幅《星空》,从艺术评选来说,同样是毫无意义的。
即使这样,酒井胜子依然觉得,这是一张足够伟大的作品。
她见证了顾为经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近乎奇迹的进步,这让酒井胜子真的觉得,是卡洛尔的灵魂从历史尘烟中走来,附着在了对方的身上。
沉思间,
她稍微将指甲剪的深了一点,可能有点弄痛了茉莉。
小姑娘像是闪电一般缩回手,用有些害怕的语气充满歉意的说道:“姐姐,小心伤口别染到了你。”
酒井胜子笑着摇摇头,拍了拍茉莉的小脑袋。
“没事的,你在我眼里和正常人一样的,让我看看有没有破。”
现在已经晚了,正常不会有义工来孤儿院帮忙,
因此茉莉手上并没有特别带用来区分身分的红丝带,但是酒井胜子听顾为经大概说过这个可怜小姑娘的情况。
现在已经不是把艾滋病患者当成麻风病一样恐慌的八十年代了。
世界上确实会有些坏人,得了艾滋病后想尽办法将病毒传染给别人,但正常的药物控制下的病毒传染性很低。
跟在酒井一成教授这种国际知名的大艺术家身边,少不了要参与各种慈善活动,酒井胜子也曾接触过艾滋病患者。
对这样乖巧的小女孩,酒井胜子心中只有怜惜。
“姐姐,你真好。”茉莉轻声说道,“和顾为经哥哥一样的好——”
小朋友犹豫了一下,这才试探性的问了她心中最好奇的问题,“你是他的女朋友么?”
酒井胜子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男生。
就在这时,最后一丝雨停了,银色的月光破开乌云,从天空中洒落,照样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像是某种奇妙的宗教启示,
酒井胜子轻轻抽了抽鼻子,拉住顾为经的手,将自己的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微笑的说:“对,茉莉,他就是我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