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看着,偷笑着,胸口竟开始隐隐作痛,是种拿捏不住却又很鲜明的痛感。他经常在半夜时分一宿不睡,借着月色看我,只是我从来没在意过,一个翻身就睡了过去。不知道他看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不是也这样微笑着伴着心痛?

夏风徐徐吹进,挂在窗口的那串珊瑚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榻旁半开的奏折快速地翻着扉页,我拿起来一看,是边关的消息:只待最北边的益州八郡归降,江北就可一统。

兵书有云,攘外必先安内。待江北统一后,便要休整三军,对外扩张领土。楚慕北而今回归东瑜,楚家和司空家日后是迟早要对上的。眼前最大的对手还是长川萧家,据探子来报,萧家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旁侧又堆积着一叠山高的奏折,随意看了几眼,都是烦心的事:东北三州干旱;南阳县方圆百里早稻秋收却蝗虫成灾;西南边境乱民闹事;益州八郡不肯归降,萧家使者暗访益州牧的踪迹,企图祸起萧墙。

人居高位,心忧天下,他日夜操劳国事,我却还要在家事上惹他不快,这妻子做得失职。又见他紧蹙双眉,似乎正做着不好的梦,额头渗出细汗。我从怀中掏出丝巾为他擦汗,他猛然惊醒,一把抓住我的手,睁眼的瞬间带着凌厉的杀气,已有一把匕首横在我的脖子上。

一见是我,他怔了怔,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收回匕首,刚睡醒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抱歉。”

我摇摇头,心知这是他从小来养成的警觉和本能,哪怕在睡觉的时候都不会松懈——他却时常埋首在我的颈窝里,睡得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第一次见我来凌云轩找他,他的脸上浮过欣喜的红晕,却别扭地硬着声音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像只猫儿似的伏在他的膝盖,轻声说:“找你说些事。”

“什么事?”

“那些美人,咱们不娶了,好么?”

屋子静了一会儿,他回道:“好。”

“等这个孩子出世后,我再为你生个孩子,好么?”

风吹过纱窗竹帘,转动飞檐下的八角宫灯,风铃摇晃,花枝簌簌颤动着落下花瓣,满屋子的美妙声响。

许久许久,不闻他的回答。

我抬眼看去,他的脸逆着璀璨夏花,深埋在迷离纷飞的花瓣中,看不清表情。

只听见一字,清澈又颤抖地穿透花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