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起码,义父对于子女的了解,应该是配得上这句话的。他表述完,郭破奴也沉默了下来。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悖于秩序,而且确实没什么作用,一时间也没了闹腾的心情。
而义父则继续给郭康讲起道理来。
“你也是个有正义感的孩子,这是好事。”他说:“你外公当初就给我说过,能理解普通人的苦处,为他们感到难过和愤怒,对于执政者来说,是一种宝贵的素质,而且它对于贵人,比对于平民都更加宝贵。”
“我看这边,很多欧洲人认为,贵族自有一套道德,实际上不是这样。孟子说过,人有四种最基本的品德,其中,同情和怜悯他人遭遇的灾祸,叫做‘恻隐之心’,这也是‘仁’的起始。”
“要是没有这种品德,也就没法好好施政了。因为统治者和平民本来就处于不同的环境中,对很多事情,都站在不同视角,持不同的先入为主的观点,最后也有不同的理解。要是连最基本的、对民众的同情都没有,那就彻底没有办法沟通了。”
“这样以来,无论怎么做,最后都肯定要失败,因为统治者已经没法好好理解民众的意图了。怨恨会积累,不满也会最终爆发,到时候王朝也就结束了。”
“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这边,谁有太宗善战?他都要时刻保持警惕的事情,我们又怎么能粗心大意。”义父摇头说:“可惜,很多贵人就是意识不到这点,没有自知之明。你外公给我说这些,也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忘了这些基本的道理。”
“我们这边,有些国家,民众软弱无知,所以军队也弱小。他们想保持民众弱小可欺,就会被敌人消灭;想要强大起来,就会被有力起来的民众推翻。最后,肯定都是要完蛋的。”
“咱们这边要富国强兵,也是如此。我们的公民,难道是傻子么?”他提醒道:“我敢说,他们很多人,其实就怀着曹刿一般的心态。我们才是他们眼中,傻头傻脑的肉食者啊。”
“而且,现在也不是春秋那会儿了。真要是不满起来,他们中的穷人就会成为陈涉,但我们罗马的武力,却不如强秦威猛;他们中的教士就会成为张角,但我们罗马的声望,却不如大汉显赫;他们中的读书人就会成为黄巢,但我们罗马的实力,却不如盛唐雄厚。”
“这三个朝代,都是中原最强大的时候,却都因为一个个普通人的怒火,最后被焚烧殆尽。我们这边,难道有比他们还强大的国家么?如果没有的话,又哪来的信心比他们的执政者还胆大妄为呢?”
“所以,伱有这种心思,为父是很高兴的。”他告诉郭康:“很多贵人时间一长,就会忘乎所以,觉得祖先筚路蓝缕得到的家业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家族,也就离衰败不远了。所以,能有这样清醒的孩子,才是家门的幸事啊。”
“说得好啊。”郭破奴却直接插嘴道:“爹,你文采进步好快啊!娘还说你不看书……”
“没有没有。”义父赶紧摆摆手:“这都是你外公的话,我就是学给人家听的……”
“那也不错了。”郭破奴倒是很高兴。
郭康被他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义父——或者说黄老先生这番话,其实也不算对。
在中原,这个分析可能没什么错,但在欧洲就不好说了。那些欧洲贵族也不是没来由地傲慢——人家那边很多地方,水,它就是覆不了舟啊……
而且,水最不能覆舟的地方,后世还成了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他们用事实证明,就算民众懦弱无知,国家一样可以强盛。
而中原传承两千多年的政治哲学,也最终在和这些人的竞争中落败。
黄老先生引用的,就是典型的儒家理论,而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仁”。如果最后,被另一个更加仁义的文明打败,反而还能解释,可以说孔孟先贤的本意是正确的,只是后来的人不学好,执行得还不如外人。
但问题是,打败他们的,却是当时最残暴的势力之一,是那种别说比中原,就连奥斯曼人都会叹为观止的存在。但人家就是最强大的,那怎么解释呢?越残暴才越强大、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