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赵先生,为何打在下?”
“打你还需要理由吗?我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打。”
“啊?”
“开玩笑的,只是让你清醒些,多大点逼事儿,不值当气馁。你们这代人的一生,注定如驴薄饼。”赵传薪笑嘻嘻,抖着二郎腿故态复萌:“而我赵传薪,却是要站着把钱给挣了。”
这副姿态,和刚刚拿出一串串数字讲古论今的架势截然不同。
给人一种穿着拖鞋踩筋斗云的既视感。
又牛逼又大煞风景。
这时候,乘警姗姗来迟。
京奉铁路是纯粹的国有铁路,不涉及列强股份,乘警聘用的都是国人。
进来后,乘警看见地上大猩猩一样强壮、又死的透透的波杜布内,很是吃了一惊:“谁干的?”
赵传薪横着二郎腿,探身举手:“我干的。”
乘警:“……”
伱承认这么快,真是让我很难办。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洋人?”
赵传薪乐呵呵道:“哦,这是京奉铁路线头等列车厢的常规风险,少见多怪。”
乘警:“……”
谁都不知道,这句话传出后竟风靡一时。
乘警头皮发麻:“跟我走一趟!”
“去哪啊?去车头搬煤?”
“……”乘警肝火大炽:“废什么话?快起来,否则我不客气。”
没见过这样凶手知道吗?
柏文蔚忽然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只能强忍着。
原来你是这样赵传薪。
赵传薪取出一包炒开口的松子,捏碎了塞嘴里:“对,别客气,来俺们这旮沓跟自己家一样。”
乘警之所以没有发作,是因为车厢里全是洋人。
洋大人不好伺候,哪怕擒凶犯,磕了碰了他们都要闹的。
柏文蔚见乘警快要暴跳了,就起身走去,附耳说了几句。
乘警瞪大眼睛。
那要说京奉铁路上的乘警,对“赵传薪”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就拿这节车厢来说,便挂着上次赵传薪行凶的魂环,好家伙这次又……
乘警两股战战,但又不能走,和同伴硬着头皮,将波杜布内的尸体拖走,在走廊留下一道血迹,他们还得拿拖把洗地。
做完这些后,乘警到了公务室,找了一块木牌,找个能文会写的书一行字:禁止侮辱中国人,风险自负。
钉在了头等车厢入车口处,以便于每个上车之人都能看得清楚。
等到了下一站,洋人乘客一股脑下车,几乎所有人都装作好像真的到了终点站一样,戏多的还要表演伸个懒腰感慨一下舟车劳顿。
可等一跳下车厢,便扶老携幼拐着男伴女伴胳膊撒丫子跑路,鞋都跑掉了好几只,也顾不上去捡。
柏文蔚看在眼里,只觉得世间之事没有比这更搞笑的。
挨打不但要立正,还要装自然。
然后又咬牙切齿——慈禧也没少装自然,不然不会说宁赠友邦不与家奴。
又觉得赵传薪是不是泄了底?因为赵传薪将统计数据的方法教给了他,这在此时也算是密不外传的“绝技”。
想着,他就问了出来。
赵传薪看着车窗外混乱奔跑的洋人,之前帮他拿衣服的妇人还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他也报以微笑,别说,真别说,心里还有点痒。
恨赵传薪者,污蔑其不能人事,可谁知道赵传薪其实是寡人有疾。
等柏文蔚问了两句,赵传薪才回神:“哦哦,你说这个啊?我巴不得全国人都懂得经济之道,你大可以出去宣传,有一人能凭此致富,也算是功莫大焉。”
赵传薪从不敝帚自珍。
可就算满天下的宣扬新法新思想,又有几人思变?
譬如牛子厚,这种级别的巨贾,竟然也不懂得新式账本,都要靠他儿子牛翰章帮忙拆解阅读。
柏文蔚竖起大拇指:“赵先生,当真是胸怀天下!”
“诶,烈武过誉了,揣不了全天下。”赵传薪谦逊摆手:“顶多是1亿平方公里土地罢了。”
柏文蔚:“……”
全天下,陆地面积不到1.5亿平方公里,感情怀揣了三分之二?
等火车开动,乘警偷偷过来看了一眼。
恰好赵传薪朝车厢连接处望去,看见了乘警。
如此一来,乘警只能讪笑着推门而入:“赵先生,需要为您斟茶吗?”
“不用,忙你的。”赵传薪眼睛张了张。
谁知道乘警哪伙的,会不会下毒?
乘警犹豫了下:“赵先生是去京城吗?”
赵传薪手指头弹桌子:“不,直接坐车到天津卫。”
京奉铁路,始建于1881年。那会儿还叫唐胥铁路,从唐山到胥各庄。
后面逐年扩建,向北延伸到皇-姑屯,向南到天津卫,去岁算是完全建完,赵传薪可以一直乘坐到天津卫。
乘警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倒退着出去了。
车窗浮动着深色的阳光,头等车厢的摆设装潢,因为车窗狭隘,透着股哥特风的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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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说列车上的梦按甜苦度要分三等,而郭沫若说他坐不起头等厢。
柏文蔚透过在阳光里悠悠下沉的烟雾,打量赵传薪脸色。
他觉得,赵传薪仿佛故意泄露自己行踪。
今年年初,日本人可是专门为赵传薪在铁路上安置了一种新型的炸药,可以远远地操纵爆炸。
难道他就不怕吗?
恰好,赵传薪转头。
柏文蔚忙说:“赵先生,在下本也要去京城,可如今一来去不成了,须得半路下车。要上报长官,或许朝廷会获悉此事,提前请赵先生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