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其他骑士后退的时候,唯有他飞奔而出。
尖厉的爪砸落地面,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呜——!”
拳头大的飞砂走石伤害到了骑士们,他们发出闷哼,而一块尖锐的飞石也划伤了理查德的脸颊。
划出的伤口很深,然而他不给予理会。
理查德从魔鬼的死角处俯冲,仿佛一点也不受地面强烈的震动影响,男爵的身子若离弦之箭射出,然后精准地踏上了魔鬼挥落的长臂,迅速移动到它肩膀附近。
提起口气,他借势跃起,达到与魔鬼的头部相同的水平线位置。
行云浮水地完成一系列的赌命动作后,成功靠近魔鬼身子的理查德在空中疾声吐气,底咏。
“‘灼剑’”
红色的炎痕在为他量身打造的双手剑口蔓开,爆发的热度瞬间达到与炼铁熔炉同等。即使这一天能使用一次的技能破坏力非凡,即便如此,理查德依然不觉得自己奈何得了魔鬼胸口那厚实的黑壳,所以一开始就谨慎地瞄准了魔鬼的额头——一片看似薄弱的部位。
“去死吧。”
然后,灌入全身的力量直捣而下。
每次面临生死关头,走马灯一般的影像都会在男爵的脑中快速播放。
这次也一样。理查德想起以前孩提时代,在肮脏的巷子里有一顿没一段的残羹剩饭,挨饿受苦的日子,加入佣兵后升迁致正规士兵,然后成为长官,再来是平民憧憬的爵位……从垃圾般的人生升华至锦绣的现在,他所经历的一生。
魔法师不能成为贵族,但士兵可以。
只要身上血染的够多,做事够狠辣,无辜人们的求饶声听得够多,自己作为上级贵族的走狗就能高枕无忧地生活下去。
但就算是士兵里,也只有极少的特列才会被提拔成为贵族,而自己掌握了这个技能以后就做到了。虽然是下等贵族,也明白自己的极限在什么地方。然而自己还是在三十五岁,这个年纪成功爬上男爵的位子。
现在一口气冲到子爵的话,那怕还是比伯爵底一个等级,但脱离虚有其名的下级贵族后,便可以脱离永远受制于他人的处境。
“阻止那小子!!!”
耳边传来伯爵的激动的尖音。
但那是强人所难的命令。打从一开始,理查德就已经洞悉到伯爵家因为急忙出发和轻视了村子的种种原因,伯爵的骑士里没有人带上弓箭这点已经计算在内了,所以现在的他不可能被打下来。
而手中的剑散发出能轻易地融化金属,无数次地贯穿了敌人的胸口护甲高热,只要自己的手臂奋力往前一刺……
魔鬼就由他拿下了,理查德的嘴边露出得逞的微笑。
剑刺穿眼前魔鬼的头额,进而烤焦它的脑浆一举夺取它的性命……本以为会这样。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
然而在他察觉到异状的时候,事态已经恶化。
通红的剑锋在碰到鳞片的下一秒,瞬间冷却,别说那一击有造成任何伤害,理查德甚至感到自身体内的生命力从手中剑传至魔鬼身上,如同被卷入漩涡般急剧地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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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抽到下下签了……理查德理解到魔鬼额头处拥有者吸食生命力的特异性质的时候已经迟了,这时的自己就像上门的肥羊来一样……这个残酷的事实使他的胃液不住翻滚。
只不过,幸靠着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卓越反应神经,理查德才得以竭力把剑锋从魔鬼的额头处移开。若不然,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就不言而喻了。
然而,在理查德移开剑锋之际,魔鬼却挑好时机似的突然甩头,面对迎面而来的曲角,身处空中的他无法闪避,唯有急忙地举剑格挡。
然而,那是超乎理查德想象的力道。
仅仅一碰足于压碎胸骨,理查德清楚地听见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朝地面掉落的速度愈已加倍,在下意识地马上进行受身翻滚之下,男爵成功抵消部分的坠地冲击。但即使免得一死,被巨角碰到后伤势徒然加重。
“理查德大人!”
“……继续攻击。”
对于部下的关心,理查德勉强维持着意识,为的就是不把痛楚在脸上表露出来。
“……是。接下来的事请交给我们。”
面露忧色的部下把动弹不得的他倚靠着一面没有瀑布的墙后,回身战斗。
理查德瞥了一眼胸口处渗出的鲜血,判断自己是战斗不能了。但在绝佳的机会面前,就算被说固执业好,他总不肯轻言放弃。
这不能说是绝望的状况。虽然会牺牲半数以上的人,但坚持下去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给予致命一击的弱点吧?——恐怕奥吉斯伯爵打着和自己同样的算盘,理查德自嘲着。
但全力战斗了莫约一刻钟后,状况开始直转齐下。
从刚才开始,因为及所不及的高度,即使包围了它,骑士们只能采用一击便移动的方式战斗。
目的不外乎是让它的腿部累计伤害后,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而摔落,增加可攻击范围。
(但就拿吃了魔鬼苦头的自己来做例子,这种攻击方式实在难以想象能带给它什么有效的损伤……)
魔鬼那无可比拟的硬度,骑士们每次挥剑砍下却被弹开,也不见一丁点的裂痕,反而是有些骑士用力过猛,剑本身开始出现了缺口,理查德总算理解魔鬼每一处的坚硬度根本不是铜铁所能突破的东西。
可以感觉到,骑士们开始气馁。
魔鬼并没有使用手里的武器,而是陷入疯狂般在原地扭转不定。然而正是那捉摸不定的动作,使骑士们无法预估它接下来的步伐。
一旦躲避不及,水槽般的足部就会把疏忽大意的人像蝼蚁一样踩烂,血肉横飞。
木桐粗的尾巴一扫,仅仅一击,魔鬼像是嘲笑他们罩着的盔甲与薄纸那般的无力,连回过神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碾碎全副武装的他们。
魔鬼拍动的白色巨翼,卷起的旋风足以让穿着二十公斤盔甲的成人失衡刮走,而飞撞击到了墙面上的人别说继续战斗,在那次冲击后能勉强站起的人寥寥可数,风压就是如此的强烈。
一不留神,下场就是失去性命。
事实虽然残酷,但却是战斗着人们一直来奉行的真理。
连他在判断错误后的最后关头,都是靠着战役磨练出来直觉才勉强保住一命。在男爵亲眼目睹武装比自己和部下都好的驮思瓦骑士被魔鬼尾巴一扫,人就连同盾牌打飞,撞上洞窟的岩墙变成单纯的尸体之后,理查德的神色凝重起来,开始考虑撤退一案。
***
“上、上面居然叫我们与这东西对抗吗!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
——会死。
——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虽不想让理查德立功,但从刚才开始,垂死的骑士传来的悲鸣、骨头被踩碎、四下飞溅的血沫、非人的吼叫,各种声音无非都在折磨着奥吉斯伯爵本人的心智。
但是,正因为他没有接受过一名士兵的训练——必须克服血腥场面和恐惧心理的训练,才会出现觉得为什么人类可以和打从一开始就赢不了的东西战斗——这类毫无斗志可言的想法。即使被高级的酒肉长时间麻醉了,在包括奥吉斯伯爵自己和带来的人当中,他可以说是唯一拥有,并忠于一个人该有的生存本能的人吧。
这个时候,有一个不幸被魔鬼一尾拍飞,而身影快到看不清是博格家,还是自家骑士从洞窟飞抛出来。
当奥吉斯伯爵目击人体撞击地面,进而扭曲变成新鲜肉块的瞬间后,他从刚才开始就要压抑的呕吐感达到极限,胃里的食物连同酸液从嘴里涌出,为地上添增一摊污秽。
“呆不下去了……”
在那次呕吐后,再也忍受不了压迫而来的惊悸感和血腥味,伯爵的面容宛如苍老了十年。
在精神崩溃之前,他选择抛弃了自家骑士,虚弱地转过身,解放马匹的缰绳,意图逃离这块土地。
但接下来是最为凶恶的攻击,身为一介人类别说承受,就连逃跑也是不可能的事。
“————!!”
人们耳中震耳欲聋的吼声导致的嚎叫消失之后,魔鬼的嘴里猛然间滚起阵阵白光,只见宛如沸腾的白熔即将倾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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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刹那间,待在后方的伤员,理查德男爵和它四目相接了。
虽然对视是一瞬即逝的事——
但它那对琥珀色的瞳孔不再浑浊,而理查德男爵在那一刹那间,联想到的眼前的存在并不是什么魔鬼,也不是任何冒险者或军队可以对付的魔物,那个充满睿智的眼睛就告诉自己触怒了神。
自己破坏了睿智到凡人无法洞悉的祂的心情,被祂从这个世界上剔除了。
让人类只能屈膝乞求的存在,缓缓张开了神口。
认知到这点的不只自己一人,能让本能明白那是即将带来泯灭的白光出现以后……有者绝望地弯下双膝,眼里流下懊悔的泪水;大多数人已经丢弃武器来减轻重量来增加成功逃跑的机率;更有人抓住最后的机会狂砍,期盼着能有奇迹的出现。
但,这全都是无意义的。
伴随着逐渐模糊的意识,倍感疲倦的理查德宛如在死前的一刻接获了天启那般,直到上秒钟还懵懂的自己,突然就理解到了目光中无尽的悲伤,与往前踏出一步的欢喜之情。
“……看来是赎罪的时侯到了啊。”
自己手上沾染无辜者的血液,将在此得到清算。理查德神色安详地合上眼帘。
连自己都感到奇怪,仿佛知道现在祂的真身以后,执着和恐惧像丝烟在大气中消失了,心灵突然变得平静地等待解脱。
“神啊,谢谢祢的慈悲。”
理查德蠕动的嘴唇这么说着,仿佛回应自己的心愿,不知名的神祗给予他最后的悲悯,允许他笼罩于那道白光之中。
从祂嘴里倾盆喷出的火炎仿佛拥有生命,锁定之物就算是骑上马奔跑的伯爵也无法逃离,其中一道白炎窜出洞窟,顷刻便追上几分钟前出发了的马匹脚程,并且无声无息缠地绕上打扰其主安宁的伯爵,在那人的尖叫声中夺取他的性命,但马匹却一点也不受炎的影响,不停蹄地往前驰骤。
骑士们因为自己的头领所犯的错误而丧命。伯爵是第一次也最后一次放弃了胆小者生存的法则,没立即逃跑;而男爵则是连低微的洞察力斗没有,就向未知的力量挑战,盲目地率领部下死去。
因为无法理解的力量逼近,自掘坟墓的贵族与骑士的生命就此凋零。
除了待在魔法阵旁一动也不动的村民以外,被造物主标为“敌人”的“你们”……不,所谓的“你们”应该是指更为渺小的“有机物”才对,被盯上的目标包括尸体都被缠上白炎。
而火舌并未带给生者多余的痛楚。
连肉体遭到焚烧,本应该有的焦臭味都没有出现。
回过身来的时候,袭击者们的血肉就已直接化为尘埃,消散于圣地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