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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曾说过不许这样叫,但明珰却总是改不了口,依然叫夫人。家里的婢女仆妇们也便继续跟着叫。
陈氏到看得开,劝着陈秀,说都做了娘亲的人了,难道还想让下人们称你姑娘不成?自然是夫人了。
于是陈秀不再坚持,夫人就夫人吧,反正在这乡野之间也没那么多规矩。
王麟的护卫带着画卷马不停蹄奔赴建康城,只用了十日的光景。
这日王博从朝中回来,先回了官邸,先同父亲说了些公务上的事情,又进内宅给袁夫人请安。
袁夫人生有三个孩儿,头一胎在王家嫡子中排行居长,却只养活到八岁便夭折了,第二个是王博,第三个是个女儿,如今只有十岁,每日也是药吊子不离火,差不多是药培着。
士族公卿家多近亲联姻,所以那些孩子多数病弱,十个孩子能养活到弱冠之年的也不过半数。
袁夫人近日中了些暑气,又因为因王博的婚事着急,身子越发的不好。王博进来问安,见母亲病怏怏的靠在榻上,心中自然不好过。
袁夫人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心里自然高兴,但高兴之余又有些不足,因叹道:“九郎,还有两年你便及冠了,这婚姻大事头等重要,建康城里的名媛贵女们何止上百,居然没有一个和你的心意的吗?”
王博脸上原本少的可怜的微笑渐渐地敛了去,且慢慢地低下头,半晌才道:“母亲只管保重身体,孩儿的事情自有分寸。”
王博从一生下来便被老族长带在身边,跟母亲并不亲厚。袁夫人对这个儿子冷傲的个性也是十分无奈,只得摇了摇头,轻声叹道:“你也不小了,安身立命方能成大器。正妻是陪伴你终生为你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的人,关系甚大,虽然不可草率,但也不必太过苛刻。只要贤惠端庄,聪慧正直,出身相配,也就罢了。”
“母亲的话孩儿记下了。”王博的声音越发的冷淡,目光也有些飘渺。
袁夫人摆摆手,疲惫的说道:“罢了,我累了。你忙你的去吧。”
王博便站起身来,又行一礼:“母亲好生休养,孩儿告退了。”
袁夫人点点头,看着王博修长消瘦的身影出了屋门,方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元嬷嬷说道:“这孩子,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元嬷嬷不敢多说,只得劝慰:“夫人何必担心,九郎是个有主见的。夫人要好好地将养身体不要让九郎挂念才是。”
袁夫人摇摇头,转身躺在床榻之上面向里睡去。
王博出了袁夫人的屋门,便听见一声娇嫩的呼唤:“九兄,九兄……”
一个粉团儿似的小女孩从厢房里跑出来,拦住王博牵着他的袖子,甜甜的叫:“九兄,你陪我玩吧。”
王博淡淡的笑了笑,握住小姑娘的软软的小手,说道:“阿瑶听话,九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办法陪你玩儿。你长大了,要多陪母亲,懂么?”
“九兄,你又要走了吗?”王博的嫡妹王瑶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舍的看着王博,“九兄很久没跟阿瑶一起玩了。”
王瑶的奶娘跟上来,拉着她低声劝道:“姑娘乖,九郎君要做大事的,没有时间陪着姑娘玩儿。姑娘可以去找八姑娘,九姑娘她们去玩儿啊。”
王瑶小嘴一撅,不悦的说道:“我才不要,她们都喜欢跟七姐姐玩儿,七姐姐不喜欢我。”
王博无奈的笑了笑,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虽然多,但一母同胞的就这一个妹妹,看她这样孤单,他忽然想着远在彭城的那个小妇人也不知如何,心中一软,便低声说道:“阿瑶乖,你去九兄那里玩儿半天吧?”
“好啊!”王瑶立刻高兴地拍手,“九兄,咱们这就走。”说着,便拉着王博的手往外走。王博笑了笑,回头吩咐奶妈仆妇等都跟上来。兄妹二人出了袁夫人的院门上了马车往私邸去了。
王麟差回来的护卫到了王博私邸,疲惫的从马上翻下来大口的喘息着问门口的家丁:“九郎君可在家里?”
忙有人上前牵了马说道:“郎君上朝去了,还没回来。有事先请里面等一下吧。”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銮铃声响,那家丁忙笑道:“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
众人匆匆上前 迎接王博下车,王瑶的奶妈仆妇从后面的车里匆匆下来上前把王瑶抱了下来。
王麟的护卫忙上前去跪地道:“给九郎君请安。十一郎君差属下回来给九郎君送东西。”
王博看着那护卫身后背着的包裹,急切说道:“去书房说。”
说完之后也来不及理论王瑶,便匆匆进了院子。
王瑶拉着奶娘的手,委屈的说道:“九兄到底是跟不跟我玩儿呢。”
奶娘忙劝道:“姑娘乖,郎君有急事呢,咱们先进去,等郎君忙完了才能跟姑娘玩儿。”
王瑶点点头,倒也乖巧的跟着奶娘进了王博的私邸。
书房中,王博遣退了所有的人,只留下王麟的护卫在跟前,低声问道:“什么东西,速速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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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护卫忙把胸前包裹扣儿解开,把身后的竹筒拿出来双手奉上。
王博迟疑的接过竹筒打开了火漆,那副没有装裱的画卷便啪的一声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王博一边说着一边把画卷慢慢地展开,先是惊诧,然后是惊慌,打开一半后他的双手竟颤抖起来,看着画卷上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和她怀里抱着的娇嫩婴儿,竟然觉得喉间一阵哽咽,两滴清泪缓缓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啪的一声落在画卷上,慢慢地氤氲开来。
“这……这是什么……”良久之后王博终于能开口说话,说出来的话居然跟王麟一模一样。
“九郎君,这是小郎君。”
“小郎君……”王博喃喃的说着,嘴角渐渐地上扬,眼睛里的泪痕未干,又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是我的孩儿。‘太皓悦和,雷声乃发。’十一弟给我的孩儿取名为‘皓’么?”
那护卫忙回道:“据说,小郎君出声那天,天降大雨,雷声滚滚。雨停之后,小郎君降生,竟是晴空万里,星月灿烂。所以十一郎君为小郎君取了这个名字。”
“嗯,好。好啊!”王博连连点头,慢慢地转身把手中的画卷铺在案几上,爱不释手,像是捧着毕生唯一一件稀世珍宝,“阿麟终究是知道我的。”
护卫又道:“十一郎君到的第二日便是小郎君的满月。算下来至今日,小郎君已经五十二天了。”
“五十二天了。”王博呵呵的笑起来,修长如竹的手指慢慢地在画卷中女子的脸上摩挲着移到她怀中小婴儿的脸上。心尖上顿起一种酸胀的感觉,像是有人颠着脚尖在上面狠狠地碾。
书房后廊外,小王瑶轻着脚步慢慢地走到后门口,又悄悄地掀起了门帘往,透过半寸的缝隙往里看。
见她的九兄端坐在案几跟前,对着一幅丹青笑的开心,眼角却还带着泪痕,便觉得万分的惊奇,暗想是什么画卷能让九兄如此呢?
王瑶还想把门帘的缝隙扒的大一点,却听见里面的那个护卫低声喝道:“什么人在外边?”
她毕竟是被家里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听见一个护卫对自己如此无礼,便一挺小胸脯进门去,不悦的说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