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麟点头又问:“你们郎君可曾成家?”
“没有。不过……”老仆欲言又止,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王麟轻笑:“你这老东西,有什么话还不好跟我说?”
“不是不是,十一郎勿怪。老仆是恍惚听说,陈家堡那边有女子生了孩儿,算算明儿就满月了。陈郎君很是欢喜,前几日还打发人进城来置办了好些东西。”
王麟不作他想,只笑道:“有妇人生了孩儿?莫不是你家陈郎君已经娶妻或者纳了妾氏?”
“娶妻纳妾的事情老仆倒是没听说过。也说不定是纳了妾。反正郎君很高兴,买的东西十分的丰盛,连小孩子穿的玩的都买了,竟然装了一大车。”
“那可真是够热闹的了。”王麟笑了笑,摆手让老仆下去,一个人坐在榻上慢慢地喝着果茶,心里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
九兄的话犹在耳边,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可以断定阿绣是活着的,而且就在彭城。
她如今过的怎么样呢?九兄那么宠她,又为何会把她放在这里不接回去呢?
夜凉如水,一路奔波的王麟却没有多少睡意。三更时分上了床榻,却只睡了一个更次便醒了。
贴身婢女点翠听见他咳嗽,忙近前来服侍,低声劝道:“时候还早,郎君再睡一会儿不迟。”
“不睡了。”说着,王麟自己缓缓地坐起来,点翠忙拿过手边的艮绸长衫来给他披上。
夏日天长,寅时天便亮了,王麟叫了昨日那老仆到跟前来,吩咐他带路去陈家堡。
那老仆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衫,腰里系上藏青色的汗巾子,很是精神。
因为是乡间小路,马车走上去有些颠簸,所以走得不快。七月的天,正是炎热的时候,王麟身子一向单薄,此时更加受不住。
点翠说要在那河边的柳树下休息片刻,王麟掀开车帘看着外边碧绿的耕田,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必了,快些赶路吧。”
十五里路走了大半天,到陈家堡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未时。
一直听老仆说陈家堡,王麟便以为不过是个农庄。但等到了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个普通的农庄,而像一座小城。
青石垒砌的围墙足有两丈多高,厚厚的木门上钉着拳头大的铜钉,此时正午时分,大门敞开,拱形的门洞很深,一走进去便有沁凉的风从门洞里吹过,叫人一阵神清气爽。
穿过门洞行十几丈,便是一道内城门。两座城门之间见着一个形状规整的瓮城,曲壁长长,青石相垒,成半月形。
瓮城城门上悬着千斤闸好双扇木门,举目望向城楼上,可见十几个藏兵口。此时虽然没有士兵站岗,藏兵口也没有修缮完毕,但不难想象,若有战事,这里便是一道严密的避风港。
王麟不由得吸了口气,暗道这陈酆的胸中竟然有此谋略。看这陈家堡严防如此周密,竟是比彭城差不了多少。
老仆似是看出了王麟的心思,便在一旁笑道:“这陈家堡可是陈郎君的心血。两年前便找人画了图纸,几经修改,从去年秋天开始动工,到现在还没修好呢。这里没有多少工匠,也只得农闲时候才动工,农忙了就停下。”
王麟点头称赞:“这里地处边境,跟石赵离得太近。陈酆如此做也是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危。虽然花费了人力物力,但总归是值得的。”
那老仆一张老脸笑开了花,也跟着赞道:“是啊是啊。老奴们也都觉得,陈家郎君是个有才学的人。只是可惜了他的出身,这样的人,九郎和十一郎为何不招至家族中效力呢?”
王麟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快些带路吧。”
“是,是。”老仆前面带路,在街上遇见了熟人还打个招呼。那些在接口洗衣泼水的妇人们见了王麟的马车都有些好奇,但到底是乡下妇人,不像建康城里的那些女子们放得开,也只是多看两眼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整个村子里都井然有序,王麟坐在马车里左右打量,心中对陈酆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陈秀陈酆和陈老夫人住在陈家堡中心位置的一座大院里。院子也是新建的,粉垣青瓦,黑漆大门,看上去也是农家小院的样式,只是比别家的都大了几倍。
老仆上前叩门,里面有人应声开门,老仆对那人说了几句话,那人便匆匆出来给王麟见礼。又叫人立刻进去回禀陈酆知道。
陈酆这日恰好在家。听见门上的人来回说琅琊王氏十一郎来访,当时就是一怔。回头便看陈秀,陈秀轻笑着把孩子抱过来,说道:“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请十一郎进来吧。”
王麟随着家仆进了院门,穿过前面议事厅房到第二进院子,看着门前栽种的脆生生的芭蕉,又想到了明心阁上的联句,心中暗道九兄的话果然不错,阿绣十有八九便住在这里。
屋里自然没有陈秀,但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混着一丝淡淡的香甜,王麟心中莫名一软。
陈酆迎至屋门口,拱手笑道:“十一郎君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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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麟也拱手轻笑:“是我唐突了,一头便拱了进来。还请陈郎君见谅。”
陈酆忙道:“十一郎如此说,酆可真是无语了。陈酆承蒙九郎君抬爱,才有了今日呢。”
二人寒暄着入座,有婢女献上香茶,陈酆又微笑着问道:“边境不算稳定,胡人偶有骚扰。十一郎君过来,不会是督战的吧?”
王麟笑着摆手:“我不问朝中之事。这次来实在是九兄所托。他让我过来看看的。”
陈酆一怔,有些尴尬的笑道:“九郎专程托十一郎来看看?不知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
王麟是个聪明人,从陈酆的那一怔之中便把心中的猜测做了肯定,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笑道:“这屋子里收拾的雅致精巧,像是出自女子之手。怎么看都觉得很是熟悉,是阿绣的心思吧?”
陈酆轻笑:“十一郎君果然好眼力。”
王麟笑道:“我便知道阿绣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能够逢凶化吉。怎么,我们也算是故人了,就不能请出来让我见见?”
陈酆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西里间屋门口的门帘一掀,陈秀款款而出。
王麟忽然间有些恍惚,此时的阿绣跟他记忆中有些不一样。记忆中的阿绣是个瘦瘦弱弱的女子,风姿绰约宛如弱柳扶风。美目流盼更是华彩斐然。
如今的阿绣风姿更胜之前,神采顾盼灵力不减当初,只是那圆圆的脸儿,丰腴的身姿,更像是一个妇人的模样。
“十一郎。”陈秀微笑着福了福身,“十一郎能寻到这里来,真是有心了。”
王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他混沌的思维,忙转头看向里间,吞吐着问道:“谁……谁的孩儿?”
陈秀轻笑着对着里间说道:“明珰,把孩子抱出来给十一郎瞧瞧。”
明珰答应一声,抱着一个大红锦缎的襁褓出来,因为是夏日,襁褓只有绸缎和细麻布两层,并没有面纱,小小的婴儿包裹在里面不过一尺半长,圆圆的小脑袋上乌黑的胎发,因到了满月,原本浮肿的小脸已经张开,白白嫩嫩的宛如玉莲的花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