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厨房是一个神圣的地方,烟囱就是通向神仙居住的地方,在灵河之岸的西方,上帝也会通过烟囱给天下的孩子带来圣诞的礼物,他怎么会在这里发了狂?”
“真是发了狂呀,灶台上的老土纷纷往下掉落,我都担心灶台都会倒掉。他却不管不顾,像脱了缰绳的老牛牯用粗大的牛角在拼命撬田里的坎头一样,翻着我的后头,拱着我的肉身,弄得我火烧火燎,头脑发蒙,锅头里乌黑的蛋花前后晃动,刚刚灌下去的那盆温热的水,都化作了粘稠的汗液,叽叽啧啧,揉成了一团。
等我清醒过来,他还在乱顶乱撞。那块巴掌大的小窗,透进了乳白色的月光。他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走,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我的感觉,他已经不是普通的黄牛,而是一头凶猛的水牛,没有了笼头,没有了缰绳和牛轭,没有了牛鼻闩,在肥美的塘泥堆里放肆地翻滚,激荡,搅拌,顶撞。
当一切突然平静,云收雨息,我回身想拉着他。他却一把推开我,冲进卧室,抓着一把东西,塞进了我的荷包。”
“那一定是糖!”他脱口而出。
“钱七张!”
“那是一个学期的学费啊!”
“他一声都没有吭,带上了厨房门,慢慢悠悠地摇进了宿舍,闩上门,拉上了窗帘布。任我呆呆地呆在柴火旁。”
“没想到在黑夜中,他竟然是一个魔鬼!”
“不能这么说。唉,虽然那么粗暴,但水牛终归是水牛,跟我家那头跛脚小黄牛完全不可比拟,农民,本来有的是力气,不料,世间竟有那么大的家伙,不做田间山上工夫,却有使不完的力气,一阵强过一阵,一山高过一山,最后,在水口的悬崖,倾泻而下,那是下了多久的雨,水量才有那么大,好似永远也倒不完……”
“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你们村口的那口瀑布,确实壮观激烈,没有雨,也有泉,怎么可能干涸?”他曾经利用半天时间,去过一次那个水口瀑布,丛林茂密,他只听见了震耳的水响,却不曾看见水流的壮观。
“这家伙,其实啊,那也是情有可原,他有多久没碰着他的妇娘了。长得那么横大,却天天孤身一人,睡着这铺单薄的稻草床,只有老鼠窸窸窣窣与他作伴。换谁,谁也会想。况且,也怪我自己,不想是送上门的肥肉,他只是暂时生了一场无名的大火。”
“这么说,你原谅他了?”
“何止是原谅,唉,几年了,这家伙就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奇怪啊,我有时,看见屋檐下乳白色的月光,竟不得不,无端无的地,想把他窗下残留的影子,揽进我的怀里,揽到我的身后。”
“唉呀,你的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