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二人此时的震惊,迟娑这个已经羽化几万年的先君上,若是末址之境有这样的一处幻境,与迟娑有关自是情理之中,可是这是远在大荒的芽岛之上,九凤族内,怎么也有些难以接受。
而以常理度之,自是不难于推断,若说幻境是由谁的记忆所化,必然是幻境中各种事由脉络以谁为核心,以及,谁又有这般能耐将记忆融入这竖亥遗骨!音楠同霁欢落入幻境之后诸般际遇也甚是巧妙,一个被迟娑救起二人师徒相称,一个同淳于弋际会相熟义结金兰,共同经历诸事。算能耐,无人出其右的必然是迟娑。
即便他与霁欢无端落入幻境,又同二人关系匪浅,算是较大的一个变数,但幻境变幻难定,终归是不离其宗。
不过此事,常理确然说不通。不只是耿青穆和炎胥萝震惊,音楠自己在回忆起自己的身份之后,梳理幻境之中一路所遇,也难以相信,这位迟娑就是末址之境先君上迟娑。
算起来,音楠长于迟默,迟娑死后方有迟默为君。在迟娑还未羽化之前,他便已经降生,但是不知为何,他儿时和少年成长的一路,被自己的父亲束缚的极紧,对这位末址的君上印象极为单薄,只能大致回想起,她那温和的眼神和温润的手掌,摸着自己的头同自己说过不只一次,“小音楠,好好练功吧!”
然后,便只是在沐昭殿中同末址之中臣下商议事情,或是在沐照凌师傅的殿中他练习剑术时,迟娑从回廊经过。他的父母虽作为师尊,却也是去见沐昭迟娑的时候多,这位君上来沐明的时候少。且多次,自己的父母回来,总是叹气,说一些他那时并不太懂的话。
所以后来,因大战耗极元神而应劫羽化之后,音楠的一双父母离开一次末址,回来便将法器横笛夜笙给了他,再之后便是迟默降生,长成了完全不同于迟娑风格的君上的样子,他也稍脱离了父亲束缚,自由不羁,变得甚至有些玩世不恭起来。
但是,末址沉眠的万年间,他细数过时间流年,在无尽的孤独之中,收敛了性子,详细了解末址风物,熟读所有的藏书典籍,知道所有记载皆了然于心。已经了然熟悉,却不曾看到过,先君上迟娑竟曾经降伏上古大妖海妖妺的这段事迹。
故而,霁欢的疑问——这到底是谁的记忆,确实无法简单断之。
而一旁的霁欢,很是照顾这两个诧异震惊非常的人,三言两语将幻境大事,如同讲述一篇甚是简短,而笔力较浅手法生疏,以至于可读性极弱的话本子般,给耿青穆和炎胥萝大致讲了一番。
讲到如今,又对着音楠道:“音楠,我想,你必然已经不记得此后的事情了吧?”
“此后的事情?此后还有什么事情?”音楠不知其意。
霁欢笑道,同阿月的笑容汇作了一处:“你是否也曾有疑惑,为何阿月有时候同你说的些话,总似成竹在胸?”
音楠想起此前,迟娑读不懂情有可原,阿月确实也更是读不懂,不免点头。
“正是如此了。”霁欢亦点头道,“陌桑神君所说幻境消磨即在于此,我们落入幻境之中,外面的世界过去大概半月,我们在里头此次算下来度过已经一年,然而却只是一年吗?”
还在消化霁欢故事的耿青穆揉着额角,吃力般问道:“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半个月?一年?这有什么关系?”
“霁欢姑娘的意思是,幻境之外的时间与幻境之中并不相同,而幻境的时间同我们所认为的时间也不相同。是这个意思吧?”炎胥萝回道。
“是的。而且,其实我们所经历的,早已经不止一次。至少我的记忆中,幻境故事发生至结束是完整的。此时想来,无比清晰,我们至少已经是第二次再历幻境中事。”霁欢点头道,又看着认真听她之言的音楠。
“这就是你说,幻境之因的记忆,也许并非先君上的原因?”音楠问道,没有问出的是,淳于慕同阿月的那份熟悉,竟然是来自于这样一份……重复?
“是……所有一切是以师傅所历为线毋庸置疑,但我却总觉得,这个记忆主体并非是她。”霁欢撑着头,看着师傅修行的方向,这处移景而来的小院后头,是半落璧的湖水,半落璧外头是连绵不绝的沙丘,而半落璧中坐落着的那处屋子,师傅在此的闭关,也即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