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事情往简单里说,十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但若添加个人感情,那是一夜也说不完。
锦岁不让凌爷爷来说就是这个原因,凌爷爷心中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如果由他来说,会掺杂太多个人主观情感,不光会拖上很久,还会影响顾长萧的判断。
而她就不一样,她能客观地只谈事情,像个局外人一样。
说到凌父枉死时,阿爷老泪纵横,锦安泣不成声,而她只是声音低沉了些。
说到蒋氏死在瘟疫区,阿爷更是唉声连连,锦安小手握成拳,死死咬着牙。
说起自己被朝廷官差追踪,被舅舅卖给人伢子,她依旧冷静的很。
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她拱手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欺瞒了王爷,还请王爷宽恕。只是父亲冤死,若不能替他昭雪,我们祖孙三人此生难安。
还请王爷做主,为我父亲主持公道。”
顾长萧上前,扶起她的手臂,满眼皆是疼惜。他以为在山匪窝里遇到季家祖孙三人,他们已经很惨了。
没想到他们还有更悲惨的经历,从瘟疫区的死人堆里爬出去,差点被山贼杀掉,葬身虎口、被卖到江南……
人的情感就是这样,你对那个人没有好感时,听到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会觉得很惊险,像听戏文一样。
但现在顾长萧对锦岁已然是情深难自仰,他有的感觉只是心疼,岁岁吃了太多苦!
顾长萧为了宽慰三人,嘶哑着轻声问:“只有这些吗?你们还有别的事瞒着本王吗?”
锦岁还在那摇头呢,就被凌爷爷揭穿了最后一个老底:“还有一事!”
“王爷曾记岁岁帮忙找一个人,就在洛城边上,一女子从河中把您救到芦苇丛中。”
顾长萧眼睛又是一亮,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道:“那就是道长和岁岁对不对?本王就说那种黑糖根本没有别的地方有卖,果然是岁岁留给我的!”
“岁岁你为什么瞒着我?”
锦岁干笑两声:“没有瞒你的意思,只是不好特地说起嘛,好像我要你报恩似的。”
凌爷爷一怔,也反应过来,忙道:“老道也无需王爷报恩,当初我们救你时,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就算你只是个普通人,我们一样会救!”
顾长萧忙真诚地道:“不管道长需不需要本王报恩,您都是我的恩人!您放心,只要本王重回长安,一定会立即为凌大人平冤昭雪!”
有他这句保证,并且见戾王完全没有追究他们假冒身份的事,凌爷爷和锦安都松了口气。
锦岁亲自来牵弟弟起身,锦安才眼泪汪汪地起来,委屈地喊了声:“姐。”
锦岁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以后不许说我没把爹娘放在心上!姐姐只是跟你的做法不一样而已,我同样没有一夜忘记爹娘的。”
锦安又喊了一声‘姐’,猛地抱住她大哭了起来。
这次的眼泪是积攒很久的,从那次凌爷爷和锦岁商量,在锦安没长大之前暂时不回长安,不管凌父的案子,三人先活下来更重要。
锦安失控闯出去被山匪抓到开始,这孩子心中就有了心魔,他觉得后面锦岁经历的各种生死未卜,都是他的原因。
母亲临死前的模样夜夜出现在他梦里,成了梦魇。
终于,在得到顾长萧的承诺,会替父亲昭雪之时,锦安抱着姐姐,与姐姐彻底和解。
他为以前自己不懂事的指责道歉,也为姐姐的克制隐忍心疼。比起姐姐,他受的那点良心上的不安,算得什么呢?
他被阿爷保护的很好,不缺吃喝,念书习武。而姐姐呢?之前在边城做戾王累死累活,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后面又追王爷到北疆,又是几经生死波折。
这么漂亮的姐姐,却当了那么久的男人。都是为了他和阿爷!
锦安曾经被父亲的案子蒙了眼,满心满脑只有这一件事。如今事情成功了一半,蒙眼布揭开,他彻底认清了姐姐的付出。
暗暗发誓,这辈子他都要对姐姐好!他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做姐姐的依靠。
许是锦安哭得声音太大,黑虎忍不住伸头来看:“王爷、季老大,出了啥事吗?”
锦岁忙道:“没事。”
她又对阿爷说:“您带锦安出去跟将士们聊聊,流云还留在北疆,三清道观还是有希望在北疆建成的。”
她也要和顾长萧单独聊聊,凌爷爷岂会不知,忙牵着锦安向顾长萧行礼,又提醒锦岁:
“你父亲没昭雪之前,我们还以季姓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