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那时的我都是孩子,孩子认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因为他身边的大人替他承担了所有的阴暗。”
结婚以来,楚瞻宇和她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生了孩子之后更是如此;但在楚斩雨对他们有限的回忆里,他们从来没有对自己发过没由来的脾气,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楚瞻宇这一次的失控。
在这之后,泰勒也意识到他们和儿子以“家人”之名和平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于是,她委托了自己的学生。
杀人,父亲打自己,这两件事对楚斩雨影响很大,那段时间他都闷闷不乐,幸好艾伦又和他分享了新发明,说他这是为了游戏设计的VR便携式眼镜。
他看见艾伦的时候,他正在缸前看金鱼,一条被鱼食撑死了的金鱼。
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得到一点免费的鱼食,于是每个人都投一粒给它。
艾伦说:它就像被众人寄予过多期望的人,毕竟不是神,人承担不了如此的分量,迟早会被爱与期望望压死。
鱼翻着白肚皮浮在水中,它的尸体像朵亘古冰层里的火焰。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不是生日快到了吗,等你过生日,我们就在这里去打雪球玩吧?”艾伦从包里取出一个东西,“晚上和其他人在相同的时间一起带上这个,就能进入虚拟的场景游玩了。”
VR看起来就像一副普通的眼镜。
“你按这个按钮试试。”艾伦手上还有一个连接着电脑的操作钮盘,在VR眼镜启动时,他会用这个钮盘在举行电脑上操作程序,维护虚拟数字世界的正常运行。
他戴上眼镜,将信将疑地按了下去。
太阳穴一阵酥麻,待他再度睁开眼睛,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无边的夜幕,群星璀璨下洁白的沙滩,遥远的极光在天际翩翩起舞,雪白的浪花,宝蓝色的海波。
他往前愣愣地走了两步,细软的沙子吮吸着脚趾和足踝,抬起手,略有海腥味的风亲吻他的面颊,宛若自由人。
漂亮吧?我这个可以随意调,什么景观都可以哦,艾伦得意洋洋地说。
于是那天晚上他就带着这三副眼镜找到了父母,父母也同意晚上睡觉的时候陪他玩这个,他第一次盼望着这么快地入睡。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每天晚上在艾伦构建的虚拟世界里无忧无虑,再也没有外界的打扰和烦忧,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到。
万顷麦田里戴着草帽钓鱼捉蚂蚱,碧波荡漾的稻田里撵螃蟹,白沙蓝海提着塑料桶,里面装满了贝壳。
晚上篝火和烤肉的气味冉冉升起,孜然粉和蘸酱的热气蒸腾,油光锃亮的肉皮和菜帮……楚斩雨甩着穿拖鞋的脚,撑着脑袋听楚瞻宇讲战场上的故事。
听他讲朋友们背着领班私藏美女杂志,偷吃炸鸡啤酒,听他讲从战场上拖回室友半截尸体的悲哀无奈;楚瞻宇问他:你想当兵吗?当兵以后就要遭遇这些。
想啊,我觉得拿枪很帅,而且我跑得很快,力气也很大,爸爸,我也想和你一样,想成为你那样优秀的士兵将领,我想当战场上的大英雄!
哈哈,战场上可没有活着的英雄啊。
为什么?
爸爸你也活着,难道你不是英雄吗?
不说这个了,吃东西吃东西。
“总之博士,我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度过了人生中唯一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在那里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和我爱的人,以及爱我的人在一起,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在我十四岁生日那天,艾伦设置好了雪地的程序景观,晚上我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戴上眼镜,眼前果然很快呈现出白茫茫的景色,雪花冰晶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
父母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在眼前的白雪世界里,笑着和我打招呼,我别提有多开心了,早就听说父亲的家乡每到冬日就大雪不止,人们打雪仗,堆雪人,冰钓,甩冰花,这次终于可以体验一回。
“就我一个女的,你们三个男的打我一个,欺负人是吧?”母亲把艾伦拉到自己身边,“幸好我请了外援,不然打不过你们一身牛劲的父子俩。”
艾伦被夹在中间,欲语还休。
“什么外援,这是个人战,男女平等好罢,艾伦,别管她,狠狠地砸。”老爸蹲下来掌心相对哈了口热气,然后飞快地在手里团了一个大的雪球,摆出扔手榴弹的姿势。
“个人站也是可以结盟的,儿子过来帮我,你最爱妈妈了对不对?”老妈连忙跳开又去拉我,指着那个手榴弹投掷手说,“看到没有,那个大坏蛋前些日子才打了你一巴掌,现在正是你报仇雪恨的好时候。”
“老妈你不说我也会报仇的。”我举起背后珍藏许久的雪球向老爸丢过去,“接招!”
弯弯曲曲的小路,高高低低的树杈和屋顶,都如同铺了一床被子似的。
打完雪仗,我们都互相给冻得通红的手吹热气,把地上凌乱的积雪堆起来,一开始雪人只是杂乱无章的一大堆,是那种白晃晃的很明艳的小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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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房檐下拿来煤球当雪人的黑眼睛,艾伦从地里拔来胡萝卜,这个世界的胡萝卜正是熟得通红的颜色,插在雪人严肃的洁白脸色上,然后用小小的细碎的树枝拼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父亲坐在椅子上喝着酒,母亲握着他的手,看着我和艾伦继续在雪地里玩耍。
其实那时,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假的,可是还是把它当做真的来对待。
因为没有任何烦恼打扰,和自己最爱的那一批人在如此纯净的天地里活着,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快乐的呢?即便是虚假的,我们也真心地期望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