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的门又传来了被打开的声音,恩喜儿惊喜地转过头去,随即失望地垂下睫毛,来的并不是她期待的人,而是中校的朋友们:
一大串穿着军装的青年很快铺满了旁听席,梦尘带着小山也跟在后面,甚至还有大老远从全国各地赶来王城的人们……李雨嫣提前跟沈韶请了假,她要在医院陪她的伤心老爹,除她之外,包括六公主以及她的表哥、浮格城的李老板、达鲁城学校的校长、永宙城的老三以及程父等人都赶了过来。
……
“本案宣判,嫌疑人恩竹,无罪,当庭释放!”
法官敲下了锤子,旁听席里立刻爆发了一阵欢呼声,大家相拥而泣,沈韶更是激动地突然抱住了恩掌柜,差点没给她乐得颧骨发射出去。
法官长出一口气,这个案子判完,他总算也能在年节之前提前回家了。
那群不懂规矩的小子们一个个激动地翻过栏杆冲了上来:“长官!我们大家一起来接你回家!”,他们公然蔑视法庭,不顾法官大喊的“肃静!肃静!”,一哄而上抢走了狱警腰上的机器,手忙脚乱地给中校开铐,也不知道哪个电子口令钥匙对,就挨个在那试。
“哇,你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万一法官后悔了怎么办?”,“不会吧!这个大叔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判了又后悔不合法的吧?不过我也不太懂……”,恩竹还在和大家开着玩笑,他的眼眶里也包了一团水,在大家的吵闹声中,中校的目光越过众人喧闹的的肩膀,和还坐在旁听席上老实守规矩的沈韶对望。
“我们回家!”
……
“我现在很臭,你先离我远点!”,中校和沈韶保持着距离,“等我洗干净了再说,别给你沾上什么看守所的细菌了。”,他从审判庭的大门走出,众人拥簇着两人走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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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韶捂着嘴乐:“确实挺臭!而且你留胡子好丑!回家赶紧刮了去!”,她眼睛里还有没有擦干净的眼泪,看起来亮晶晶的:“等会儿好好到医院看一下,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给队里报个病假,多在床上躺躺,别乱跑。”
“好。”,中校眼神温柔,他虽然不知道沈韶这几天具体有多么辛苦,但他看着对方眼底浅浅的黑眼圈,和眼球上还没有消散的红血丝,已然是万分心疼:“谢谢你。”
沈韶的嘴角一直没有办法正常地放下来,现在已经开始有点抽筋的迹象:“谢我还不太够哦,你还得谢谢……”,她一转头,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起转头,“恩掌柜呢?”
“我就说好像耳朵里缺了什么吵吵的唠叨声。”,恩竹挠了挠脑袋,十分疑惑,“刚刚我看她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怎么一下子跑没影了?”
“呃,她好像出了大厅之后就跑到反方向去了,可能是去上厕所了?”,梦尘眼力好,算是看到了一下恩喜儿迅速消失的背影。
……
恩喜儿在王城法院那长长的走廊上奔跑着,她的裙子很不适合跑步,她的高跟鞋也不适合跑步,鞋跟敲在光滑的大理石砖上,奏着鼓点。
她刚才一出审判庭的门,就看到了走廊尽头转角处,一个一闪而过的高挑背影。
不会错,她绝对不会认错。
哪怕只是树醒风的一根头发丝,她都能认出来。
恩喜儿终于来到了那个转角,一切就像慢镜头一样切换着,她的视线逐渐被那个直角切割、分离、合并,转角墙壁的另一面迎着正午的阳光,突然将她的整个视野照亮,就像是突然爆炸的闪光弹——什么人也没有在那里。
恩喜儿喘着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望向转角过后,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
走廊尽头的大玻璃窗反射着阳光,将这白茫茫一片、空无一人的地砖照亮。
……
待今夜过去,就是勒次四年的第一天。
恩喜儿站在空无一人的浮春桥上,低垂着眼睛,望着瀚凌江面的星光,那些江两岸的装饰灯把这条河流点亮。
她抬起头来,远远地看向凌水的水道哨卡,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树醒风的地方。
“白头若是雪可替,又岂能让人朝朝暮暮苦相思……”,一个船夫唱着词曲,从浮春桥下的桥洞穿过,他吆喝着“新年快乐哟喽喂”,随着潺潺的江水远去。
恩喜儿叹了一口气。
她的睫毛上沾上了寒露,重重地垂下,像是叶尖滴落的水。
她转过身,往浮春桥下走去,她该回风眠山庄和大家一起守岁了。
“我好想你。”
恩喜儿轻轻捏着自己的衣领,她先是一愣,再是慌乱地回头——
刚才的声音分明来自拱桥的另一头,而不是她的脑海。
她立刻捏起旗袍的裙摆,又向浮春桥上奔跑而去,这次,她没有看到一片空白。
树醒风穿着和当年一样的棕褐色西装三件套,搭配了一条红色的领带,站在浮春桥的另一端,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像是欣喜,像是悲伤,又带着一点心虚和害怕。
恩喜儿放慢了脚步,从奔跑变成了小跑,又变成了怯生生的碎步,她犹豫地停在了拱桥的最高点,看向那双比她自己的眼睛更熟悉的眼睛。
树醒风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白色的寒雾。
这家伙刚才本来躲在附近鬼鬼祟祟地偷窥,树醒风听到了一点什么动静,一回头,身后跟着的保镖居然全都不见了,正当他慌张地四处寻找的时候,一双大手突然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树醒风吓得疯狂挣扎,他含糊不清地试图发出声音,想警告这个不知好歹的绑架犯自己是什么人,一转头,发现竟然是风眠山庄的家丁。
一个家丁点开手环,打开一张照片,对着树醒风上下打量:“对,就是这家伙没错!”
“呃……怎么称呼合适呢?”,一伙家丁挠着头,不远处的地上,躺着的是被他们拿药蒙晕了的保镖们,“恩掌柜是我们老板,那你应该算是……老板娘?老板夫?”
树醒风一脸“什么情况”,他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这是恩掌柜的命令,每年我们都在凌水四处巡逻,就找你小子呢!”,其中一个家丁说道,“我老爹的遗愿,居然今天给我完成了!天了噜,都二十年了哇!我得给他烧个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