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无法计量光阴。
可能是数分钟,感觉上或许是一辈子,电磁的底噪从人类的世界消逝,新植入的纳米机器带来了稳定的计时声。在接近大脑的地方,一个特别的光信号转化为化学递质的瞬间,李明都意识到这是转移意识的时机。
于是一声“一”嘹亮地导向了不定型的思索中。
不定型的大脑与人类的大脑并不相同。它存在一种分布式原理,神经微管结构遍布在最内部器官皱褶的表面。纳米机器能够侦测到微量递质的传出。
意识活动的激活使得皱褶的皮层发射出了大量信号。
“二。”
从意识活动激活,到皮层信号被纳米机器接受,也有一个微量的误差。这个误差对于补充流程的计算而言,可能是致命的。
因此,纳米机器另一个行为就是衡量不定型神经信号发生传递的速度和速度变化。
“数据记录正常。”
观测站内发来急报,他们需要将大脑内部神经递质低速传递信息产生的延误从数据中删除。
紧接着,二的声响在下一个间隔已经传递到了机器身的体内。
对于机器身的监测是最为简单的。
意识活动在存在的瞬间,心已给出确凿的反馈。
李明都好像听见了一声:
“你好,你又醒了呀!”
那是心对头脑体的问候。纳米机器记录了这一语言,将之转化为人类可以理解的信号:
“进入活跃状态,激活主动回路。”
李明都并不滞留,思想中闪过了一声“三”。
随着大脑一阵眩晕,意识开始穿梭,重新回到人体。机器眼中的月球淡去,人类目前的宇宙随着一个眨眼,从无序的黑暗中睁开。
好一会儿的沉默,李明都从做梦似的昏昏沉沉中恢复过来,重启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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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得怎么样?”
“好奇怪。”
一连串的数据出现在图形化的显示中,形成了三维的曲线,X轴是速度,Y轴是空间,Z轴是时间。
一条延长的曲线连接了意识的三次传递所记录下的特征值,呈现在人们眼前并非是一条平直的直线。
这是可以理解的状况,因为有许多扰动,对现在的观测站来说无法排除。
但问题是,这是一条不断在减速的有规律的弧线。
从人身到不定型身的第一段最短,变化也最小。
第二段速度开始变慢。
第三段在空间距离上比第二段更长,但它的速度却比第二段更慢了。
这条蜿蜒回折的不规律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一阵可怕的沉默中,参同突然说道:
“也许是测错了。”
最边缘的夏登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再测一次吧。”
中年人说:
“氧气释放进度百分之四十三,考虑到失败还要等行者号回来,还能测一到两次吧。时间还是不多的。”
李明都没有驳回他们的决定。他休息了一会儿,再度将意识沉入一片虚空,像睡觉一样,让自己去接触自己另外的存在于体外的神经通路之所在。
新的曲线在屏幕上绘出了。
这条曲线与先前的曲线没有任何一处重合,即使考虑到误差的极值,将一边的记录往下调低,将新的记录往上调高,也处处不吻合。
但总体而言,它好像遵守一个距离越长,速度越慢的定律。
“纳米机器会不会被随机运动影响了,没有准确地读到神经元信号?”
李明都的意识清醒过来,他仍然保持着姿势站在飞行器上,飞行器靠在无上明星的表面,无上明星在继续滑翔。
他看到了玻璃球罩上的倒影,问:
“怎么了?”
其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老者,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汗。他说:
“现在的情况只能猜了。你的想法可能确实是正确的,你现有的‘意识’形式传递自身信息的速度,可能确实超过了光速。”
“那不是我的想法,那是曾经治疗我的医生的想法。现在,我想问你们,排除误差后,可以认为是即时的吗?”
李明都沉着地问。
但被推出来的老者摇了摇头:
“虽然我们的仪器并不精确,但它们的间隔是误差消除不掉的,它们的速度确实是有限的。”
“有限……”
他想过去二十二世纪周还有那位医生的猜想是部分错误的了。他又问:
“能定量分析吗?”
“数据太少了,现在看不出来。”老者说,“让我猜测的话……它在空间和时间的分布上,好像是处处不一致的。”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和所处的地点的不同,它的速度也是不一样的。也许……意识的传递并不具有我们想象中的那种一个东西到达另一个地方的速度……”
李明都又问:
“那我的想法可以实现吗?”
没一个研究者可以给出回应。
还是那位老者说话了:
“乘务员,这里没有人想要把你的生命悬在自己的头上。我们不知道。”
李明都摇了摇手指。
从手势镇走出的人们噤声不言,一种羞愧感几乎要把他们压倒了。谁知李明都笑了起来:
“何必那么紧张?”
然后,他说:
“不知道也好,我还以为是不行呢。既然是不知道,说明就可以试试,是不是?那就按现在的参数进行计算吧。具体把数据拟合成什么,选择什么数值,或者某个公式,你们肯定比我更了解,就由你们进行吧。”
“乘务员,这样的话,测量无上明星……可能无法得到准确的结果。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把最后的信息发送给你,我们能动用的设备还是太有限了,这里的设备也不是作这个用处的。”
“没关系,开始吧。”
李明都不在乎地说道:
“实验不总是能成功的,但是我一定是要穿过这扇门的,不是吗?”
他又露着洁白的牙齿微笑了。
消灭未知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叫做知识,另一种被叫做实践。知识从实践中诞生,无限地向真理靠近,直到自身落到一种叫做错误的过去中去。
人的实践常常不是为了追求知识的。
一般而言,所有各不相同的追求可以统括于一个名义之下,那个名义被叫做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