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理性告诉她这人除非有门路而故意欺骗,不然她就是的,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更多。
“张丽水……?”
秋阴终于想起了张医生的那个小女儿。
丽水虽然很老了,但嗓门没有退化,依然是有力气的,她的眼睛闪着光:
“那时候大家都说您是主动申请成为负责的,自然会为这件事情做一辈子。现在的您终于醒了,是任务结束了,还是任务又开始了呢?”
秋阴一时不知何言,她说:
“算是结束了吧。”
“好的,我知道了,一定还没有结束。”
丽水叹了口气。
“无名基地我在资料里查到很早以前就改组了。”
“改组是改组了,不过基地的旧址仍然存在着,你有没有想看一看?”
秋阴想了很久,直到大车不耐烦地吹起喇叭,便匆匆点了点头:
“可以……带我去看看吧,谢谢你,丽水。”
丽水恼怒地看了身后那按响喇叭的老男人一眼,随后说:
“不碍事,秋阴……姐姐。”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路上走。丽水阴介绍道,和她同行的两个男人也是曾经基地人的后人。老的那位,秋阴也熟悉,他是基地驻军的后人,比丽水还小一辈,现在看上去却比丽水老得多。
因为他没有冬眠,只做过几次细胞修复的手术,使得自身的老化推迟,而理论寿命也逼近了人类的理论寿命,差不多在一百五十岁以上。现在他只走过了人生的三分之二。
至于那个中年人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但要比这两位老人更古得多,他差不多和秋阴是同代人,自称“从出生年月看”只大了几岁,十年前冬眠醒的。
他还说:
“我也认识你,不过我更熟悉你的母亲和姐姐,你的母亲是在实验室里自杀离世的……你的姐姐比你早一批冬眠,现在应该还没醒吧。”
“你又是哪位……?”
秋阴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但他知道的显然比张丽水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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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认识我正常,我也没和你见过面。我单姓一个唐,名字叫正。”
他说。
路在大漠深处拐弯,两辆车离开了大路,走到了小路上。小路的边上堆积着建筑的残骸。内里空空的墙体孤立着、竖立着,像是没有了肉的空骷髅。在这些空骷髅的旁边,秋阴见到了一连串像是雨天伞花似的坑洞。坑洞与坑洞之间玻璃的、混凝土的、钢结构的碎片到处都是。碎片的表面蒙着一层灰。
这是几十年前的军事轰炸留下的痕迹。风静悄悄地吹着沙场的遗迹,而它正彰显着地球上的动物所没有过的力量。
唐正说:
“我认识你的母亲,那时候我还很小,你母亲死后,我没有再接触过你们的家庭。但你的姐姐谢时晴是个聪颖的青年人,她很快得到了组织的重用,那时,我在无名基地做的是后勤兵,和她接触过几次,也就和谢时晴交流过你们一家,不过冬眠醒来后已经再没做过了。”
秋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同时遇到自己的上一代、自己的同龄人,还有更年轻又更老的人。她迟疑地说道:
“母亲……你认识我的母亲。那时候我的母亲应该是在做皓石的研究吧。”
“锆石……她还研究矿物?我不清楚,想必应该不只是个简单的矿物的任务吧。她一向不待见我,我的任务与她也没有交集。”
唐正没有在看秋阴,他坐在大车上,望着石油基地废墟的地方,好一会儿,他才怀念似的说道:
“你父亲逝世后,你的母亲一下子老了很多,她的变化很大,她从原本的开朗性格变成了郁郁不乐,人们都说她一夜间变老了。但直到现在,偶尔我也会想起最后几次见到你母亲的场景。我一直在想当时会不会有人做些什么,你的母亲就不会那样遗憾的逝世了……她的死,所有袖手旁观的人,没发觉到她的精神状态的人,是都要负责的!”
唐正越说越激动,说到了最后,声音变得悲凉。他摇了摇头,搓着自己的手,低沉地说:
“抱歉,谈到了一些没意义的事情。”
“没事的。”
唐正的言行让秋阴感到困惑和好奇。
她低过头,把已经调过的电台音量调得更低了些。人的声音还有车声随之变得非常响亮:
“母亲走的时候,我还不大。我对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我的记忆却很深。”
他说:
“你记得母亲的那套社会学理论吗?”
“社会学理论?”秋阴还是第一次听说,面露惊讶,“我以为她和父亲一样,只献身于自然科学,对社会学的理论并不感兴趣。”
“不,不,不,像她们这种聪慧的人,一旦获得了许多知识,就会忍不住知道更多,想更多的事情,最后总是会不自觉地走出自己熟悉的领域,而跨进到自己陌生的领域去,有时候就会出现一些叫人哭笑不得的观点来。”唐正说,“比如她,她支持农业革命和工业革命对于人来说,都是一场悲剧。”
秋阴皱起眉头,她对这种知识分子反技术的论断抱有一种天然的警惕。但唐正说这是她母亲说的,她忍不住问:
“妈妈是怎么说的,你能给我讲讲吗?……唐叔。”
大车是敞篷的,风沙不时吹在唐正的大衣上。唐正说:
“这就要说到启发你母亲的一个问题了。你的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年纪轻轻已经出过不少成果,也带过几批学生。当时,她问过许多人,问那些人觉得被人类圈养的牛、羊、鸡还有其他一切的家畜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成功和失败吗?我知道你要讲什么了。”
秋阴知道这个观点,这个观点曾经大行其道,她轻松地撑着自己的脑袋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