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先生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让你再走我的老路。”他双手一抬,表示无可奈何。
“可听您的意思,索先生,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会儿您还年轻,也没什么经验。现在的您作为魔法师已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不客气地讲,我自己作为您的助手,能力也不一般。或许咱们可以再试试看?”
“那么强大的魔法师,假如他不打算让你找到,你是根本找不到他的。”索先生不为所动,“怎么试都没用。英格兰命运如何,人家会关心吗?我告诉你,不会的。他早就把咱们抛弃了。”
“抛弃?”阿什福德皱起眉头,“这词够重的,不过我猜谁若是年复一年地受挫折,自然会这么以为。可是,在约翰·乌斯克格拉斯按说已经离开英格兰之后,还有人见过他,这样的事迹并不少,像纽卡斯尔手套匠人的孩子、约克郡的农夫,还有那巴斯克水手……”
索先生气得嘤然作声:“都是道听途说,都是迷信!就算所言属实——这我当然决不允许——他们又怎能确定所见之人一定就是约翰·乌斯克格拉斯呢,这点我始终想不通。他的肖像根本不存在。你提到的两个人——手套匠的孩子和巴斯克水手——实际上都没有认出乌斯克格拉斯。他们只看见个黑衣人,然后别人告诉他们那就是约翰·乌斯克格拉斯。说实话,他究竟回没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被什么人看见了,这些都无关紧要。到现在都无可争议的事实是,当他抛弃王位、扬鞭而去的时候,把大部分英格兰魔法也一起带走了。从那天起,英格兰魔法就开始走下坡路。单凭这一点不就足以使我们与之为敌吗?沃特希普的那本《瑶林凋残》,我想你是熟悉的吧?”
“不熟悉,我没听说过这本 书。”阿什福德狠狠给了索先生一眼,意思是说没读过这本书的原因并不新鲜,“不过,先生,我多希望您早点儿把这些告诉我啊。”
“好多想法瞒着你不讲,兴许是我的不对。”索先生将手指绞在一起,“现在看来,确实是我的不对。只是我很久以前就认定:为了大不列颠的利益,我在这些事情上最好三缄其口;这是旧习难改啊。可是埃文先生,咱们眼下的任务——既是你的,也是我的——你一定都看出来了吧?魔法的复兴,不能由着那位国王的兴致,他早已不再关心英格兰的前途命运了。咱们必须破除英格兰魔法师对他的迷信,必须让他们忘了约翰·乌斯克格拉斯——他当年抛弃咱们有多绝情,咱们就把他忘得有多彻底。”
阿什福德皱起眉,摇摇头:“不行。您说了这么多,我还是觉得约翰·乌斯克格拉斯是英格兰魔法的重中之重,忘了他,就是自取灭亡。也许最后我被证明是错的。这太有可能了。可这件事对英格兰魔法来说至关重要,我自己必须先要搞懂它。请您不要觉得我是忘恩负义,先生,但我认为咱们的合作关系可以到此为止了。在我看来,咱们之间差异太大……”
“哦!”索先生叫起来,“我知道咱俩性情差异大……”他打了个免谈的手势,“可这有什么关系?咱俩都是魔法师。我天生如此,至死不渝,你亦如是。无论你我,关心的无非都是这些。你今天离开我这里,自立门户,到时候你有话跟谁探讨——像咱们现在似的?一个人都没有。到时候你就是光杆司令。”他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悄声说道,“别这样做。”
阿什福德呆呆地望着他师父,一脸不解。他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看了阿什福德写的 书评,索先生非但没有火冒三丈,反而一下子又掏心窝子又低眉顺眼。若在此刻重回索先生门下,阿什福德觉得合情合理。而他之后所说的话,一方面出于傲气,一方面是他知道再过一两个钟头自己一定反悔。他说:“对不起,索先生,自打从伊比利亚半岛回来,我感觉再继续做您的徒弟已经不合适了。我觉得我一直是在做戏。写什么东西都交给您过目,好让您看怎么合适就随便怎么改——这我再也做不到了。这是在逼我作违心之论。”
“所有,所有的事情,咱们都公之于众。”索先生叹了口气。他身子往前凑了凑,话里添了些劲头:“让我给你做指导。向我保证,在打定主意之前,什么都不发表,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相信我,到最后你就知道自己说了该说的——一句不多、一句不少,为了将来的欣慰,等个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都是值得的。沉默与无为不合你的脾气——这我知道。我保证会尽己所能做出补偿。你是不会吃亏的。假如过去你因任何事嫌我负了你,我以后再不会这样。我会让每个人都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咱们不再是师徒关系。咱们以后是平起平坐的合作关系!这一向我从你那里学到的,还不跟你从我这里学去的一样多嘛!将来工作上的肥差都归你!书……”他微微咽了口唾沫,“那些我本该借你却一直没让你看见的书,你都读了吧!咱们回约克郡,咱俩一起——假如你愿意,今晚咱们就动身!——我把藏书室的钥匙给你,你想读什么就读。我……”索先生用手抚了抚眉毛,仿佛被自己的话吓着了,“我不会让你收回那篇 书评的。让它长期有效。让它长期有效。等到时候,你、我,咱们一起把你在里面提出的问题统统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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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的沉默。索先生热切地看着另一位魔法师的脸。他答应让阿什福德去何妨寺的藏书室看看,献这个殷勤并不是没有效果。有那么一会儿,阿什福德与他师父分道扬镳的决心明显动摇了,不过他最后还是说:“我很荣幸,先生。您并不是轻易让步的人,这我知道。可我想我必须走自己的路了。我想咱们是非分不可了。”
索先生合上了双眼。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卢卡斯和另一位男仆端着茶盘进了屋。
“来吧,先生。”阿什福德道。
他碰碰他师父的胳膊,让他清醒了些许。英格兰仅存的两名魔法师最后一次共进了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