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无欲人则刚

风流大宋 林二虎 3206 字 2个月前

“田地的比例调节非常复杂,就算是交给官府来操作,也未必能够做到完全精准。只要真的如徐之你所说的,把各地的常平仓以及各类官储工作做好,这广南的稻米可以充足地保障,并在合适的时间投放到市场之上,就完全不必要担心了。”秦观认可了秦刚的提法,却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眼下反而要担心以及要解决的却应该是,农民未必就敢去下决心种植太多的桑田。”

“老师说的是,眼下的农民,大多数都有着他们多年形成的眼光与长久的劳作习惯。贸然提出改粮为桑,绝大多数都是不太敢改变原来的种粮习惯。所以,我们不如在这里反其道而行之。”秦刚对此想了一个点子。

“反其道而行之?此话何解?”

“常规情况下,人们对于禁止去做的事情,往往都会天然地保持足够的好奇心。所以,我已经安排好了,从现在开始,四海银行在江南一带发放青苗贷款时,会特意加上一条规定:如若农民想将这笔贷款用于种桑养蚕的话,必须向银行特别申请,并且要在获得批准后方可进行。而在实际操作中,对于农民在并没有申请的情况就自己悄悄挪用去的情况假装看不到。又或者偶尔检查到一两例时,会高高举起,严厉地训斥。然后轻轻放下,并不会收回贷款,只说下不为例。这样的话,反而就会有更多人能有推广扩大桑蚕的积极性了。”秦刚笑道。

“徐之,你在掌控人心方面,真是……”秦观不由地长叹道。

“其实刚才说的,都只是一些小小的手段。真正可以引导农民的,还将会是最终丝绸在市场上的收购价。”秦刚认真地继续解释道,“过去江南的丝绢大多销往京城、北方之地,相对起种粮,种桑再到丝绸的赢利比例并不具有太大的优势。如今,我们在明州扩大了南下海贸之路,就可以加大把丝绢产品向南洋等海外之地销售的数量。这海外的市场要大得许多,再多的丝绸产品也不会引起价格的波动,而且算上海运的成本降低,丝绸便可以长期保持较高的收购 价。只要能够把江南的等地丝绢价格拉起来,就不必担心老百姓不去考虑多挣钱的事情。”

“如此甚好。对了,徐之!”秦观想起另一件担心的事情,“你如今也是有了正式差遣的朝廷命官,又是与这市场交易息息相关的发运司衙门。我看刚开始时,你这生意之事还有所遮掩。但到现在,却是越发地不加掩饰。我看这两浙路官场上下,都已知晓明州的海贸、杭州的四海银行,都是你手下的产业。你就不担心有人因此而弹劾你吗?”

“真要有人弹劾了,那是章运使去操心的事。”秦刚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是他拉我出来帮他做事的,我帮他把事做了,他得帮我擦屁股,这事很公平。”

“你……”秦观竟一时语塞。

也是,要说为官之道,或者说是在朝局之中的生存之道,他的确还不如自己的这个弟子。

“再说了。我也关注了这段时间的邸报。”秦刚说道,“青苗法的这次推行,要是按照朝廷惯用的那一套方法,我们都非常清楚,最终会走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们在两浙路做出的这份业绩,对于此时朝堂里的价值,将是相当地重要。而这样的业绩,他蔡尚书想不想要?他章相公想不想要?想要的话,对我的弹劾又该怎么处理呢?”

“哈哈哈哈!”几个反问,竟让秦观一时之间,想为自己的弟子叫绝,前面刚赞过他对治下百姓的人心掌握,可是一转眼,表现出来的却是难度更高的对于上司加政敌的人心掌握。“章相公要是听到此刻你的言论,估计非得要气个三魂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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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原先章惇与苏轼的私交关系还很不错,兼带与秦观之间的关系尚可。但不曾想到这次他的重新出山,竟然却是私毫不念其旧情,对于苏轼及其门下之众弟子,频下狠手,其报复行径之明显、心境狭隘之极端,令秦观对其感观尤恶。

尤其是在将苏轼贬至惠州之后,先是派出程正辅监察,之后又在朝廷大赦天下时专门强调“元佑诸臣非但不在赦免之列,更是终身不准北徙。”其师兄黄庭坚便径直写诗称:“子瞻谪岭南,时宰欲杀之。”此处的时宰便就是直指章惇。

“老师当年收我为弟子时就曾言:名为刚者,过刚易折。并赐我表字为‘徐之’,意为以纯粹、不息以为至刚。其实孔子很早就曾说过‘天下未见刚者’,有人便说:这申枨就算一个啊!而孔子则回答说:申枨不算,他也有好多的欲望,怎么能算得上刚呢?圣人这是在通过这件事教导我们,真正能够做到刚正不阿的人,唯有要先将自己的内心做到无欲无求。”

“可徐之你说的这‘无欲无求’又岂是常人可做到呢?”

“无妨,我们只需要对于世上大多数人所期望的那些东西无欲求即可就行。比如说如今朝堂中的那些权贵们所追求的权力、金钱、地位。只要我做好随时挂印离去的姿态,老师你看好了,短时间他们起不了任何想动我的念头!”

秦观若有所思,起身则提笔挥毫,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写下了“无欲则刚”四个大字。

秦刚走过去,细细观摩,不由地赞道:“世人皆道苏公之书笔力雄健、形态丰腴酣畅。今观老师此四字,遒劲奔放,气度不凡,不弱于苏公之笔力。”

秦观放下笔后,叹道:“昔日吾自起笔始,就在想,这一点是否能赶上东坡公的锋头,那一划是否可以超过鲁直兄几分。其实也就是如徐之你所说的:心中有了太多的欲求,这些欲求便成了影响意韵形成的杂念,最终导致下笔之后的笔划之间多有游移。今天听了徐之此言,心性甚明,下笔前淡然,落墨时专意,这才悟得书法中道也!”

秦刚笑曰:“老师浸淫儒学甚久,如今研佛也深,这超然的心境气度,可不是由我一句无心之语便可带出的。”

秦观却道:“说到研佛,我见这处州各处的佛寺僧庙,却不因土地贫瘠而缺少香火,更不乏是各种的烧香祈愿之人。只是这世间寺庙千千万万,佛前求愿之人,以何止万万千千,点滴众事皆悉数求于佛座之前,一句阿弥陀佛,就想诸业皆消。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还是要说到这些寺僧贪图香油钱,总是以‘我佛慈悲,有求必应’来诓之。如果一定要深究此话错在哪里,其实以徒儿之浅见,其与佛经正确教义之根本,就是只差一字,但却谬之大矣!”秦刚说着,也拿起桌上的毛笔,换过一张纸,在上面仿着秦观所写字的大小,也是写下了另外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