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得人身

这种疼痛,两人也实在无法,只能行了针灸,开了安神汤灌下去,只是所谓是药三分毒,安神汤也是不能喝太多的,因此桂铎夜间仍是枕不安席。

德其布也只好常来说说话,以转移注意力。

“大人,其实你也很讨厌乌拉那拉氏吧?”

一日,德其布这样说。

那时桂铎正搅动着一碗糜粥,闻言抬起头,似是疑问又非问:“你知道了。”

德其布有些心虚道:“索伦人耳力好,您那些胡话我听得见。小人知道你公私分明,不会趁机报复,只是若说公事公办,你也可以直接叫人把她们押回去,怎么还给纳尔布妻女钱财衣裳?”

桂铎反问:“那你当时,为何不对她们下手?”

德其布无言以对,又听他说话声气仍弱,没好气道:“您还是不要说话了,听我说就好。”

黄大夫为桂铎看诊之余,和包太医渐渐熟稔,因那日见包太医用了祝由术,又提起闻西洋药,甚感兴趣,待桂铎情况稳定,便向包太医请教。包太医也听说过黄大夫鼎鼎大名,知其饱读医书,云游治病,对医理颇有心得,也很愿意与其探讨医理,不过几日,两人便相见恨晚,结为好友,以兄弟相称。

这一日包太医为桂铎行针后,桂铎勉强睡下,德其布在一旁照顾。两人退到房间旁一间厢房,以便随时注意桂铎情况,仆役奉了茶来,两人边喝边小声交谈。黄大夫问起包太医:“愚兄观贤弟所用祝由之法,并非全然是明经十三科所载,那蛇形铃铛更是奥妙无比,不知贤弟能否告知其中道理啊?”

包太医道:“说来惭愧,非是小弟有意藏私,实是这祝由术只是小弟见过他人使用,略学了皮毛。只是此人曾是巫祝,能役使灵蛇,法力出众,许多法子,非常人能学。此人身份,小弟也实在不便相告。何况小弟所学,的确浅薄,当日一试,那铃铛其实是自己动的,小弟以为是那个铃铛本身有些神通,而非小弟之能。”

黄大夫也知宫中颇多秘辛,也不便再问。

这时进保过来,二人起身行礼。

进保道:“免礼免礼,咱是听闻桂铎大人已有好转,特来探望。”

包太医道:“这……桂铎大人已经睡下了。”

进保道:“无妨,等就是了。你们也坐,坐啊。”

两人坐下,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黄大夫从未见过太监,只觉得不知该如何交谈;包太医与进保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天子近侍,唯恐说错话,也有些战战兢兢。

进保倒是热情招呼两人接着喝茶,挑了话头问:“说来桂大人的伤势,能复原到几成?皇上只怕要问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包太医率先道:“进保公公,桂大人的命,自然是保住了。但是左臂伤势太重,就算尽力诊治,日后也只能轻微活动了。”

这话已经是往好了说了,实际是左臂恐怕连举起都困难了。

进保道:“那除了左臂,身上总该能恢复如初吧。”

黄大夫拱手道:“公公,桂大人毕竟是年已不惑的文官,又兼多年操劳,脉象上看恐怕一向还有些忧思郁结,身子骨跟德其布那个皮实后生没得比。

何况左臂伤成那样,还在冷水里浸了快一个时辰,这寒邪风邪都进了脏腑,幸赖皇上恩德,送来各种名贵药材,只是现下虽然邪气已经祛除,但是附骨疽和气虚的症候是大概会落下的,元气若要恢复,还得慢慢养着,不能着了风,不能受寒,也不能劳累。否则只怕,于寿命有碍啊。”

进保叹了口气,三人沉默一阵,他又问黄大夫:“本公公看黄先生医术颇精,有没有兴趣到太医院来?”

黄大夫就要跪下,进保道:“免礼免礼,本公公只是一时起了惜才之心,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黄大夫道:“草民的医术是自学,只怕……”

进保止住话头:“之前也有一位薛神医,也是自学医术,也是医术精妙,还治好了主子的病,只是此人志不在此,落第后便回乡了,他当时也是以此理由推辞。要本公公看啊,是否自学不重要,医术好不好才是最要紧的。”

黄大夫苦笑一声,借故支走包太医,才道:“草民说句不怕包贤弟恼的话,人若能以功名显达,谁会想要以医术入宫呢?漫说这位薛神医矢志科举,就是草民,二十岁上也是考过庠生的。

若不是四年前染病又遇庸医,叫草民落下中虚之症不说,还治瞎了草民一只眼睛,草民也不能弃文从医。草民心知左眼失明,五官不正,已经没了考取功名的指望,但真的以医术做了官,草民总觉得心里头这股气不舒畅。”